第271章
这里哪有哥哥。
魏家商船在北海漂泊半月有余, 眼下是八月初一, 哥哥今日乡试要考取等待三年的举人功名。
“呼呼~呼呼~”
他顺着呼噜声掀开被子,就见着自个儿肚子上正睡着个四仰八叉的小野参。
“真能睡。”他笑两声, 轻轻将小野参捧到自个儿枕边又给他盖上绣着人参花样的小帕巾。
他拢上偏厚衣衫, 挤上鞋子从木榻上下来, 就听到舱外传来云风的声音:“小东家, 您可起了?”
“起了。”
海风如刃,才短短半月, 这些年好不容易养白一些的云风被晒得小脸乌黑锃亮,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东家,今儿吃虾子贝肉粥, 鲅鱼饺子,陈老生怕煮好的饺子坨了,让我紧着唤您过去用早食!”
这些日子水手没少往上打捞海货,他头一次见到小臂粗长的鲅鱼,成人拳头大小的贝类……那滋味鲜甜又爽口, 可真教他们这些幽州土老帽吃上新鲜玩意儿了!而且那贝壳在阳光底下彩光灿灿,十分吸睛, 魏渝便叫人将贝壳洗刷之后都收集起来。
“鲅鱼饺子?听着就鲜, 过去尝尝。”
魏渝走出来还不忘给自己的舱门上锁。
这里头不仅有小野参还有对他极其重要的小银罐,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去。
魏家商船高大如城,整艘船共有五层,其中甲板极其宽阔, 可容纳数百人,周围傍护巍峨木墙,以防止海浪砸涌进来,船尾在大副掌舵之下还秘密架设弓箭台;底层先在底板固定“抱梁肋骨”,再用隔舱板将底层船舱分成数百小舱,这些小舱便用来囤放魏家和各大商行的货物,如此商船便不用再另行准备千百石的舱石,要知道一艘商船想要平稳前行,可是要看吃水深浅的,有着繁多商货压舱,也算是一举两得。*1
二层最大,是水手伙计和各大商行的采买掌柜的住处;三层左面是魏渝和魏家亲信吃住的地方,另一半则是用来装载这一船人几个月的库房;四层更是重地,共设有八扇舱门,最大的地方是储水柜,海水腥咸,不能入口,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淡水,再往前便是厨子和水手做扬帆活计之地。五层便是广阔露台,左右设两把长梯,上头除了九栀十二帆,备有数百弓箭作以保卫商船的安全。*2
魏渝洗漱过后来到三层餐屋之时众人都坐齐了。
“大家都吃,莫要等我。”
涣哥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给他:“趁热喝,热乎着呢。”
虽说现在是八月份,可海风刺人,一大清早冷得人直打冷颤。
陈爷爷笑道:“罐罐,来,坐爷爷身边。”
“哎,来了。”
魏渝边喝饺子汤边走过去,又与一旁的甘九大哥和钟掌柜夫妇说笑几句,他扫视几张桌子,问道:“孔少爷呢?可是晕船病还没好?”
涣哥儿道:“好些了,不过今早上我醒来时见他蔫蔫的,就让仆从把早食给他送到舱里吃了。”
当时众人初登商船,个个都兴奋不已,魏渝站在甲板最前面,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海风时心跳如雷,天地一色,湛蓝无垠的大海在他眼中,极为壮观,一股雄心壮志也充盈在他胸间,可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呕吐声,紧接着他也排山倒海的呕了起来。
好在他们提前训练过招雇来的水手,又从邺城聘来五十老水手,不然这艘耗费千金万银的商船怕是要止步小泊州了。
在钟掌柜夫妇和带来的徒弟以及涣哥儿的照料调服下,几日后众人的晕船反应逐渐减轻,也是许多人常年下苦力,体格康健,倒是孔家言哥儿和几个跟出来见世面的富户之子他们出身富贵,身子弱些,故而足足在舱内养了小半个月。
魏渝拿起筷子又放下:“可给杨师傅送去早食?”
一旁候着的魏春忙道:“送去了。”
魏渝点了点头,嘱咐道:“虽说杨泰不喜见人,独来独往,可你们万不可怠慢他,凡事要多以他为主。”
鲅鱼饺子又鲜又香,根本不用沾醋沾酱,魏渝一口一个,足足吃了三大盘子。
他又喝下两碗香喷喷的虾粥时就见陈爷爷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多吃些,多吃身子才能好,才能像你哥哥那般高大。”
一听这话,魏渝很是高兴,又让云风多给他盛一碗虾贝粥。
用过早膳,甘九大哥带着猎户队随水手检查船舱有无漏水;陈爷爷悠哉悠哉的拎着木桶随老水手在甲板钓鱼;魏渝便带着四位郎中和几位厨娘来到三层库房。
“再过两天,早晚更凉,这昼夜变化莫测最易生病,船上人多,生病一传十,十传百,若是不提前预防,怕是会耽误行船进程。”
魏承将几大药材木箱打开:“船上不乏有蛮犟之人,仗着自个儿身子好从不喝药,我怕他们阳奉阴违将药汤倒掉,便想着各位多费心,将防治风寒的药材混入每日餐食中。”
“这个法子好,我倒是知晓一个唤作桂枝汤的药补方子,只需要桂枝,红芍药,枯甘草,大枣生姜熬煮而成。”说话的人正是沈郎中的弟弟,唤作沈珺,与涣哥儿同龄,也是一位郎中。
涣哥儿眼睛一亮:“师兄这个方子比寻常姜汤多了几味药材,又有大枣和芍药祛除苦味,想来应当能成。”
沈珺微微笑了笑。
钟掌柜沉思道:“桂枝汤前期可用,可食补多要循序渐进,羊肉性温,黄芪味甘,再过一月可在羊肉汤里放些黄芪药材更能驱寒补身。”
有一厨娘婆子瘪嘴道:“羊肉多贵,咱们这次从家里带来的风干羊肉本来就不多,这都给水手伙计吃了,咱魏家人和各大商行掌柜们吃什么?那些糙汉子体质好,山猪吃不来细糠,哪里犯得上给他们做这些汤汤水水,要我说不如就一人给一碗姜水汤算了。”
魏渝瞧她一眼,认出这是从魏庄带来的厨娘,又看一眼这些厨子的站位,貌似几个厨娘厨子都以她为首,便知晓这人应当是仗着出身魏庄,在炊房没少作威作福。
他皱眉厉色道:“多嘴!这种不利齐心的话不可再提!”
许是从未见过向来笑眯眯的小东家发火,在场的厨娘厨子皆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垂头噤声不敢多言。
“魏春,船上吃喝一致的事,我记得早在幽州就交代给你你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魏春冤死了,他急道:“东家,此事我的确在家中就与厨子们说过,我真不知晓江婆子何出此言!”
“小东家,您别生气,魏管事的确嘱咐了我们,这些日子魏家人和伙计水手吃喝也都是一样的,不曾有假!”
江婆子眼珠转转,哎呦一声:“我也是好心啊,我是翠姨手底下的人,看着您长大,我老婆子哪里能有二心?不过是海上日子难捱,拢共就带来那么点羊肉,我怕您和陈老爷子吃不上……”
魏渝脸色冷淡,挥了挥手:“你们先回炊房。”
江婆子一噎,但又想到她可是魏庄的老人了,小东家心软又和善哪里会因着一句话就怀疑上了她,遂还笑着道:“哎,那我这就带着他们回去准备晌午饭了。”
待厨子们一走,魏渝脸色沉沉,看着魏春道:“贼已经自己跳出来了,你马上带人去翻江婆子的屋子。”
魏春心中一颤,连忙抱拳道:“是!”
没一会儿魏春就带人上来,他气冲冲道:“小东家当真料事如神,这个老江婆子实在可恶,她竟藏了不少瓜果,好的坏的共有二十来个,细粮三袋,腊肉十条,鸡蛋一筐,还有半扇羊腿肉!我立即带人捆了她,逼问之后才知晓她竟然打算将这些玩意卖给二层富户掌柜,好在发现及时没让她得逞!”
因着瓜果在船上不易储存,所以极其稀罕,魏渝平日都不舍得吃一口,只留着给陈爷爷小野参和当做奖赏分给有功的水手伙计,不成想这江厨娘竟然私藏了恁些!他自然也知晓可以在吃喝上搞特殊大赚幽州商户的银钱,可眼下商船根基未稳,正是收拢水手人心的时候,上下一致,奖赏分明,才能有人真心给他做事,他哪里能为了这点小钱坏了大局?
若是在幽州,他定要将这江婆子打一顿再送官赶出去!
“将人赶出炊房,放在二层做苦力杂扫婆子!让她管住自己的嘴和手,小心说话做事。”
他又看向魏春,冷道:“你作为商船炊房管事,行船半月却未曾发现江婆子这等藏私行径,她虽可恶,你也有监管不力,偷懒放松的责任,罚你三月月银,若是再发生此事,待下船之后你就另寻高处吧!”
魏春吓得两腿战战:“谢东家宽恕!小的这就去清查炊房伙计!”
炊房管事听着只管吃喝,可真正统管的事情极多,他也是真心信任在魏庄待了数年的婆子,故而有时将钥匙给她或者将从库房拿来的粮货直接交给了她,不成想她竟然监守自盗,做了魏家的贼人!
魏渝也没想到想着做些防治风寒的药膳竟然还能揪出个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