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听说有学子偷拿了藏书馆的书,惊动了学正和官差!”
“藏书馆的书都是千金难寻,有些人枉费读圣贤书,竟然还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这事定是不能善罢甘休,官差都来了,想来是有人要被驱逐出府学了!”
“我听说这偷盗藏书的人还是今年五月份的府试头一名!”
这话像是一记惊雷炸在魏渝耳边,在豆苗和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直冲冲挤进围观人群,不料还未挤进府学大门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差提着刀给拦了下来:“官家府学,闲人不得闯入!”
魏渝心中慌乱,面上不显,手一摸腰间就将腰间的钱袋子解了下来:“还请两位大人通融一二,我只是进去寻一个人。”
这官差却是不为所动,冷道:“官家府学,闲人不得闯入!”
“罐罐?!”
魏渝焦头烂额之时看到孙览师兄和张师兄走过来,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他兄长不知怎么得罪了同在藏书馆做事的学子,那学子污蔑魏承偷书!
魏渝攥紧掌心,脸色愈发沉重起来。
哥哥偷书?怎么可能。
那学子故意陷害?还是拿什么作文章?
记得哥哥饭桌说过一句在清点旧书时寻到一本《秦农纪要》,令他受益匪浅,次日还将自己的半部农书带到藏书馆继续撰写……
魏渝心思掠得飞快,忽然心念一动,他快步上了马车。
“罐罐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几人都急道。
魏渝一扯马绳:“我去寻兄长的废稿!”
“废稿?什么废稿?”
奈何羊奶羹跑得飞快,让豆苗根本追不上去。
外头喧闹不已,府学责事堂却是死一般寂静。
坐在主位的是府学学正,其左坐着商教谕,右坐悬空,后面又立着四位训导和嘱托。
众人面色严肃,无一人作声。
良久后,头发花白的学正开口道:“陈海生,你说你亲眼见着魏承偷盗藏书馆的古籍残本?”
陈海生上前一步,抱拳道:“正是,学子有罪,昨日就看到魏承偷偷将残本装入书箱带回家中,原本想着好歹同窗一场,私心想要劝其归还残本,回头是岸,不料今日又见他偷拿残本归家,实在是怒其不争,忍无可忍,这才将此事报给官府!”
话落,又将魏承的书箱呈了上去。
几个训导和嘱托接过,开始席地翻找起来。
老学正默了默,捋着胡子看向神色冷静的魏承:“魏承,你可有话辩解?”
魏承淡声道:“学子没有偷盗藏书馆的书籍,此事全然是陈海生的污蔑。”
“你还狡辩?!”
陈海生气道:“人赃并获,你哪里有脸面狡辩?”
“你也知道什么叫人赃并获,我问你赃物在何处?难不成偌大府学全凭你一人所言就要定我的罪?”
魏承低看他一眼,又拱手道:“还望学正教谕为学子做主。”
一直默不作声的商教谕却轻咳一声,粗声道:“魏承你若是没有做出这等事,府学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魏承颔首:“多谢教谕。”
“教谕您莫要被他这幅样子骗了!”
陈海生咬牙气道:“魏承你敢做不敢当!枉费被商教谕这般看重!”
商教谕却冷冷看陈海生一眼:“陈学子你也不必激动,待查验魏承的书箱之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陈海生一噎,攥紧拳头。
老学正的视线掠过几人,最后才沉声道:“许训导,王训导,你们可将魏承的书箱检查清楚?”
许训导几人早已将魏承的书箱翻了个底朝天,里头除了水囊钱袋,也就剩下笔墨纸砚,还有半部残本……
只是这残本纸张崭新,瞧着像是手稿,可所写内容偏偏又是此次寻回来的旧书中的子部农书。
若是说这是魏承誊抄的也太过荒谬,毕竟这残本的字数可非一月时间就能誊写完成的,饶是坊间盲目抄书的好手怎么说也得用上三四年才能抄到如今厚度。
就在许训导犹豫之时,王训导忽然抢过他手里的残本一把夺过,大声道:“学正,教谕,你们看,这应当就是魏承偷盗的残本!”
陈海生眼睛瞪大,满是喜色和得意:“人赃并获,人赃并获,魏承你如今还想怎么狡辩!”
商教谕眉毛一瞪,又做作咳嗽一声,猛地拍两下椅子扶手:“这么大的事情有些人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他的好徒儿可就被人欺负死了!
他身后的仆从会意,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堂内。
众人神色各异,一道被押过来的宋学子担忧看向魏承。
他不作犹豫,上前拱手道:“学正,教谕,我与魏学子共事一月有余,他整理残本兢兢业业,心细如发,决计不是那般偷盗之人,此事应当有人从中陷害!”
陈海生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宋学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是我设计陷害魏承?我知道你乐意攀附魏承的学问,不过学问再好,人品恶劣,倒也不是我们读书人该追崇的正道!”
“我是敬佩魏学子,但也是觉得魏学子为人正直,袒护朋友从而才敬佩他!”
宋学子看着一脸淡定的魏承,急道:“魏学子,你快像学正解释说明,这本书根本就不可能是你偷拿的!肯定是有人趁你不备偷偷陷害你!”
陈海生冷笑一声:“你倒是为他着想,可你看他敢说话吗?他怕是早都心虚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此时这宫中浩羔楞陶陶部残本已经被老学正拿在手中,他轻轻翻过两页,眉心微皱:“魏承你……”
商教谕暗道不妙,出言劝阻道:“学正,此事应当……”
“学正,教谕。”
魏承上前一步,面庞沉静,掷地有声道:“这部残本的确是我的。”
“你的?”
陈海生呵了一声:“是你偷藏书馆的书!”
老学正又翻动两页书,越看越觉得此书有些不对,这本农书不像是百年前的古籍,遣词造句,时节名令,倒像是今人所撰……
他将残本递给下座的商教谕,商教谕与颜公体打了一辈子交道,只粗糙翻看几页就知晓这本书全是魏承的字迹!
难道,难道……
魏承神色平静,拱手道:“学子自幼生于田地之间,感念五谷杂粮于天下苍生如病中药,如鱼中水,自多年前一场大旱,见过乡田颗粒不收,农人饥肠辘辘,挖草根,食树皮,心中悲痛,便生了撰写农书教民种田和饲养农畜的心思,农书至今已写三十六集,共三百六十一目,通篇十二万三千字。”
陈海生张大嘴巴,眼睛都直了:“你,你说谎……”
老学正却不理会陈海生,只惊讶道:“这本农书真是你一人所创?”
魏承又一弯腰,叹口气道:“若是学正不信,尽可派官差去我家书房寻我六万余字废稿,数十万的字字句句乃学子呕心沥血所创,绝无哄骗学正之言!”
老学正早在看这农书第一眼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为了公正严谨还是派官差去魏承家中寻找废稿。
没想到官差前脚出去,后脚就传来几声吆喝:“找到魏承家中的万字废稿了!”
老学正惊道:“怎么如此之快?”
为首的官差如实禀报:“有一人称自己是魏承的弟弟,他已将其家中的废稿全都带来了!”
是罐罐!
魏承被人污蔑时情绪未变,如今听到罐罐大热天在外面等他,心中便多了几分对陈海生的厌恶。
老学正等人看过一木箱废稿,点头道:“这本农书正是魏承所创,他没有偷盗藏书馆的旧书。”
此话一出,孰清孰黑早已明了。
陈海生不可置信,面如死灰,比起不能扳倒魏承,可得知魏承竟然能自创农书这一事更让他焦心难堪。
同为童生学子,何故魏承总是压他们一头!
商教谕却目露欣赏和骄傲,捋着胡子道:“魏承你这小子倒是也厉害,我听闻你出生农家,还要供养幼弟,不成想书读得好,竟然还写出半部农书来!”
“什么事情闹得连官差都找来了!”
一道年迈声音从外面响起。
众训导嘱托忙恭敬道:“颜教谕。”
颜教谕乃是著名书法大家,所创名帖《瑞雪时晴贴》被当今圣上钦点“三希宝贴”之一,与其余四位书法大家,并称颜公书圣。
老学正见着颜教谕,也得问上一句:“颜公来了。”
魏承心道,想到这位颜教谕应当就是府学另一位贡生教谕了。
他也低头唤了一句:“颜教谕。”
不成想颜教谕却忽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好生生分,叫什么颜教谕,应该叫我一声师父才对。”
师,师父?
这让众人又是一惊,陈海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袖子里的手几乎要攥出血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