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可是戚棠还有犹豫。
你去,我在此帮他,虞洲神色冷静,主动开口道。
在此之前她们甚至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最终还是虞洲先开的口。
从什么时候起,她在虞洲面前开始占据主导,在无声对峙中,总是虞洲先认输。
戚棠竟然知道答案。
从她频频在意、心慈手软开始。
虞洲素来冷静,性子稳重,她道:我在此处能帮上的忙总比你多,孤立无援并非良策,必须得有人向外求援,你快去快回。
在她思索之间,晏池与虞洲悄无声息的碰了下眼神。
戚棠信晏池,也信虞洲。她谨记早去早回,那是极少用的穿行符咒,戚棠几乎在瞬间便离开几仗开外。
似乎能预料到一定会支开戚棠,虞洲抬眼在断峰处见到了林琅。
他来的时机又这样巧。
能在此处见到他,虞洲已然见惯不怪,仿佛从那之后所有恶事,都与这个人脱不开关系。
师兄弟头一次、站在如此鲜明的对立面。
林琅似乎对凌绸格外信任,在此见到晏池也毫不意外,只是半惋惜道,还是早了点。
此声悠悠,传不进晏池耳中,倒是他身边的红衣男子道:真杀了?
林琅掀了掀眼皮大概是你敢的意思。
他与晏池又无仇恨,充其量只是立场不同。他要护天下、护苍生、护眼前的一叶一菩提。林琅却不是。
他的意图从来模糊,此时更甚。
虞洲道,林琅不是同妖有深仇大恨吗?
晏池道,
他是真想道些什么,可他来得匆忙,几番思索之下,几无所得。
林琅道:结界破开已成定局,何必再做无谓反抗呢?这灵器,取自天地间,一经启用,便再无回头之路。
晏池道:不归。
鲜少、鲜少再被这样叫过,自从几乎被坐实恶人身份之后,没人记得,他字不归,人称长明君。
霜雪剑满身血污,无论如何擦拭,都再配不上霜雪之名。
是否无谓,并不是你说就算的。青阳竖立半空,晏池道,我便是铁了心,也要守住此处!
***
没有。
戚棠捏住锦囊,只觉得手感不同于令牌,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匆忙拽开,之中并不是所谓的令牌
戚棠往回赶时,扶春却已陷入绝境。
那法器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竟然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与林琅、祁去云缠斗并无意义,但他二人铁了心要将此处变为炼狱。
妖族已然密密麻麻涌来。所经之处,便如灾害。
群妖已然失智,无一不双目赤红。
再问为何已无意义。他人总有他人的苦楚,晏池眼一沉
少时他曾听戚棠对外人说过他好,说他心怀天下,是很好的人。但他那时其实不觉得好,甚至觉得自己虚伪,君子端方不过是他人视皮囊而下的谬论。
而今再想,他觉得好。
没人预料到,他如此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性命、才又做回寻常人不过几日,凌绸的千般上心万般手段尽数付之东流。
他竟舍弃得毫不在意。
自爆
虞洲反应过来时,晏池已然跃至那法器之前,带着与之同归于尽的决心。
而后轻轻的、用灵力裹护虞洲的心脉。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晏池那样高的修为,灵力登时便如洪水一般汹涌。
戚棠赶来时,一切覆水难收,已成定局。
法器当啷坠地,光华全无,像块破铜烂铁。
她仓皇而来,师兄已然坠地,面如金纸、鲜血四溢,生机已断。
而他的魂魄、却缓缓的,轻如尘烟飘向戚棠。
风是顺向吹的。
戚棠听见自己尾音发颤:师、兄?
她看不见她眼中血色。
晏池一笑,再一抬手,准备如从前那样摸摸戚棠脑袋。
他看着戚棠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他听说人间的哥哥会送妹妹礼物,走到哪里都记挂着妹妹
走马灯似的记起最初,他是必须、不得不照顾好戚棠,以她性命为首。然后又记起他魂魄残缺时,对戚棠屡屡下的狠手。
幸好,你没出差池。
你成长得这样快。他想,他很满意,也很高兴,更有自豪。
戚棠是个活泼爱笑、爱热闹的姑娘,不算聪明,却很是伶俐。
晏池没有不满意的,这样见一面就好。
晏池没说一句话,如云烟过袖,指尖如尘沙,散在戚棠眼前。
薄风掠过眼梢,戚棠眼眸发红,一切景致扭曲,她却不能就此倒下。
她压下胸口剧烈的痛意。
虞洲
她匆忙去看虞洲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爱你们[撒花]
这是不做鸽子精的第三天~
143
第143章
如纸一般。
戚棠眼瞳里,只恍惚飘落一片霜花。
虞洲衣衫染血,已然倒下,除却与林琅、祁去云搏杀之外,即便得到晏池一点灵力护身,终究抵不过席卷而来的滔天伤害。
她容色惨白,唇颊处鲜血溢出,似乎茫茫中看了戚棠一眼,仅仅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潜意识,眼梢掠过某片裙角,心里却来不及想些什么。
几乎是尸山血海,酷似人间炼狱。
戚棠朝她飞奔而去,而断峰处的林琅却仍能支起身他素来很强,即便当年在晏池不世出的威名之下,也不见低调,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
他自然不会输给晏池,尤其此局还是他占上风。
尘嚣散去,血腥味重得如潮水,钻进鼻腔腥得人像溺水。
但是林琅空荡荡,脑海中先是这两个字。
然而但是之后,他眸光恍然,透出空空如也,他也不明白转折过后他是如何想的。
他怔住、站在原地,看着往日亲密无间、一同长大的人回身看他,那目光转瞬即逝,她很快便无暇顾他。
她裙裾之下大片血池,人渺小,穿行其中时无比坚定。
她看了我一眼,林琅想。
是仇视吗?林琅不确定。
戚棠扶起虞洲时,她已然了无知觉,躯体软软的、生平第一次如棵菟丝子,脆弱单薄、瘦削得能触碰到骨骼。
戚棠迎面拥住虞洲,将她的胳膊环在自己脖颈处,手环住她的腰身,半抱半推、踉踉跄跄地带走了她。
林琅便在原地
这种情况下,戚棠分身乏术,不会来杀他。何况,她不是他的对手,即便她仍有获胜的把握。
还是、太心软了。他呢喃。
祁去云伤的很重,内心腹诽道他娘的看着不显山露水,那女人抄起什么东西都能打是真的强悍,明明在周摇城的时候还没有这样。
他想了一下,又觉得好似从一开始那女人身上就有种草菅人命的气质。
他在一旁扒拉半天没爬起来,咳嗽声由轻转重,用气音叫林琅:喂!
林琅循声看去,祁去云道:他娘的,你拉我一把呀,疼死老子了。
林琅闷声笑起来,随手拽了祁去云
不追了?
林琅道:不追了,是我急性子了。
祁去云弹弹衣裳,企图恢复来时的风流倜傥,亏得扶春灭了,不然单你和你那师兄,真是有够不好收拾的。
然而林琅什么都没说,刻意地神情自若的笑了下。
即便他从那之后,再不想要故人死。
***
密林之中,树影摇曳。戚棠的每一步都簌簌作响。
此处是扶春后山,她原先常来玩的,只是悲欢离合来的太剧烈,当她再度记起此处时,数度光阴已过,她都快要面目全非了。
戚棠记不太清后山的路,依从直觉走。
她不敢停留
师兄死了。她一颗心在颤抖,胸腔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有种黄粱一梦般被颠倒戏弄之感。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她喃喃,如果这一切只是一本话本中、疼痛悲惨的故事就好了。故事之外,他们仍就存在。
她揽住虞洲,总是忍不住搭她颈侧的脉搏,她没意识到她没流泪、圆眼睛里不见半点光,却在抽气,喘息间,像是抽泣。
后山有几处隐匿的山洞,从前也算是有兽出没。
藤蔓铺天盖地挡住洞口,戚棠拨开一角,警惕的看、听周围有无异常。
她带着虞洲走进去。
内里阴暗寒冷,泥土湿软,青苔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