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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唐书持剑上来,厚重地血腥气让她想吐,那些飞开的鲜血溅满了树干。
  ***
  胡凭头痛的揉揉眼眶,那日回忆像是碎片,在混乱血红的烟尘中,他只能顾及自己,只看得见重影而模糊的唐书。
  他热烈而疼爱晚辈的师姐。
  后来阵法反噬,他们双生之间本就有契约在,一损俱损,一个修为停止不前,一个索性破罐子破摔,连寿命都做了抵偿。
  跟胡行相比,胡凭显然冷静的过分:若我早知,是这样的法子,你猜我愿不愿意?
  胡行哼笑一声,那又如何呢?你现在不愿意也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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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胡凭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胡行道:你总会知道的。
  他看上去太云淡风轻,而且双生的心灵感应早随着时移事异逐渐消散,那段说来难得的血缘至亲如今不过尔尔。
  活得太久,情感就会淡薄,是非善恶在某一刻深刻,转瞬又归于静默。
  那日,阵眼起了浓烈的血雾,腥锈的味道淹没口鼻。
  胡行设的阵法囊括了扶春全部的弟子,他们平日里笑着闹着叫胡行师伯、师尊,将他送的药囊随身携带,晚上更衣时就架在屏风上。
  六个弟子一间房,有部分弟子双人间,少数弟子单独住。
  他们单纯坦率,天赋差的也不气馁,天赋好的骄傲自负。可若能亲眼再看看那群孩子,就会懂,眼前的扶春里皆是傀儡虚幻。
  从前扶春兴盛时,弟子们山头摘花野营、捉兔烤鸟,他们知道胡行仙尊脾气差、胡凭仙尊脾气好、戚烈阁主脾气差、阁主夫人脾气好。
  他们看碟下菜,他们将扶春看做第二个家,日日修炼,修为增益很快,但山上总是很高兴。
  六人间设一个大阵,两人间设个小阵,单人间就在床榻上设一道阵法。
  胡行作为他们的师尊师伯,除去少数女儿家房间不便进入,几乎如入无人之地。
  扶春建立之初,没多少人修为强劲,他们死时无声,连抵抗都做不到,胡凭也不知他们痛不痛。
  但是是极快的。
  他持寒啸钻进阵法中,全身都是疼的,用罡气护住全身,还是被剐出一道道血痕削皮带肉,血流浸透衣料。
  怎么会是这样恶毒的阵法。
  妖鬼群居之地,若非以毒攻毒,如何能彻底压制?胡行那日在法阵外,也是这样的态度,他慢悠悠道,说来兄长真是单纯。
  他似讥似嘲,将那时的话与如今重合起来。
  胡凭从繁复的记忆里脱身,道:我以为你有悔。
  阵法被破之后,胡凭唐书身受重伤,他勉力破掉阵法,靠的是孤注一掷。
  好在胡行修为不及他,研究阵法又不透彻,噬天大阵靠以朱砂混血的图案一点一点消散。
  只是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停息之后,那道传送而来的影子伴随着戛然而止的啼哭。
  戛然而止
  只来得及最后呜咽一声。
  唐书囫囵瞪圆着眼睛,瞳孔倒影,错愕的看着轻飘飘落在阵眼中的襁褓。
  没再落成湮粉的尸体,是戚棠。
  这是个了不得的笑话。
  胡行道:你如何看出我有悔的?
  胡凭思索片刻,记得那时他眼中的血和泪不似作假,记得他跪在唐书面前说他错了,也记得那时还未荡然无存的心理感应告诉他,他有悔。
  你后来不是为了救她,摸去四方之地拔了它的脊骨,用来复生。我以为你在赎罪。
  胡行神情出现了短暂空白,连他都要忘了,那姑娘的生骨是他耗尽修为去拔的。
  难为他兄长还记得。
  胡行半晌后笑了笑:这不是赎罪。
  若是赎罪,我就不会在假借你的名义将戚棠引来渡河。他将白尽数抹黑,饶有兴趣道,这一点兄长不是早就发现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刻意变化字迹,怕她再重蹈覆辙吗?
  胡行不爱狂草,觉得这字没规没矩,当年习字时并未刻意学过,如今写来只觉得丑得不堪入目。
  而胡凭练得极好,最妙的就是那一笔正楷与草书。
  戚棠正好一步踏出丛林,落在胡行眼底。
  胡凭顺着他的目光往后转,看到了一如当年,被一笔字所引来的戚棠和她身后的虞洲。
  那孩子与傻得没边的戚棠不同。
  胡凭仍是神色不变,谆谆教诲的老师模样:今日有课,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戚棠看了一眼对峙姿态的二人,捏剑的手不自觉紧了松:因为师伯不在,想偷懒。
  她说这话的态度倒是乖巧,虞洲站在她身后默默看了她两眼,看见她稍颤的眼睫和半面侧脸。
  嘿你这丫头,胡凭笑了起来,白胡须翘了翘,要是师伯一直不在,你就一直偷懒?
  戚棠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她真是十足乖巧的面容,叫人怪歉疚的将她扯入这些事情。
  戚棠是实诚,只是胡行没空听他们师徒闲聊。
  胡行率先起身: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血月与今日,并无差别。
  从前与如今,也没差别。
  仍旧是那个阵法,若成功,便有天大的好处。
  过往种种横在他心里,已经成了魔障和挥之不去的阴影。
  胡行忘不得他师姐那时说的话,也介意自己将最难堪的模样彻底暴露。
  可是已经这样了。
  胡行想着已经这样了,干脆就恨死算了。
  他一剑指向戚棠。
  戚棠当然就躲了,她下意识将虞洲往自己身后带,胡行被她这副真以为自己能救得了别人的愚蠢举动逗笑。
  胡凭手掌牵动灵力,拽动虞洲腰间的情思,情思出鞘,闪着寒光在半空旋转,而后穿刺胡行身前。
  戚棠将不厌递给虞洲用以自保,她捏出印伽鞭,甩地卷起尘土,提着鞭子就上。
  虞洲眼眸暗暗沉沉几度。
  剑影闪烁。
  只是胡凭修为已经远远不如那几年,而今他苍老衰败,修为倒退,满头白发。
  戚棠初出茅庐,顶着逆局上,她出鞭已然较先前流畅快速,到底不敌。
  虞洲招式诡谲,胡行有意避开她。
  通天碑破碎的石碑忽然裂了一角。
  那夜在戚棠梦里惊魂一面的芒蛇从渡河里探出小半截头和一只眼球。
  猩红的蛇信子聪河底探出,伴随嘶嘶的音效,诡异的与梦里场景结合。
  其实今日,她来不来,我都没想你活着。剑过招时,距离迅速拉近,眼神狠厉如刀,胡行对胡凭道,你我互为拖累太久,今日做结。
  他对他的这位兄长怨极恨极,怪他因当年往事自断修为,怪他将命与修为全数系与唐书。
  胡凭对当年错事耿耿于怀、不肯忘,以至于他始终像个罪人。
  胡行想,契约在又如何。
  好过此生都碌碌。
  胡行只看见他那位日趋平庸的兄长眼底忽然迸发了猛烈的笑意。
  他后来很少笑得如此张扬昭昭,仿佛回到最年少轻狂时挥斥天下的模样。
  是忽然间的眼前爆开一阵白光,在浓烈的白昼与绿意里,刺目而腥稠。
  周遭树木一瞬枯死,百草发黄。
  戚棠只来得及最后攥住的人化为白色的磷粉,在日光下莹莹明亮,缓缓散在烟尘中。
  她分明摸到了什么的。
  戚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指尖剩一点微末的触感。
  一句话都没有。
  她的胡凭师伯?
  虞洲看她。
  戚棠不懂,她未曾见过。
  戚棠茫然如在梦中,忽然记起那夜,她被蛇尾卷住缠绕,动弹不得,骤然破空而来,像个大英雄似的御剑飞来的人。
  渡河一片涟漪,不见芒蛇的身影。
  霎时寂静,眼前只剩了她跟虞洲。
  ***
  晏池赶来时,已经太晚了。
  戚棠被带到唐书面前时,人还是傻傻的,唐书摸摸她的发顶,才听见戚棠回神似的叫她:母亲。
  这一声似乎揉杂了掰不开揉不碎的情绪。
  戚棠才半跪伏在唐书膝盖上,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掉。
  她捂着心口,指尖死死掐住,痛的却像毫无感觉。
  忽然天朗气清,杀意荡然无存。
  而她站在骤然死去的丛林深处,什么都看不见。
  唐书顺顺她的长发,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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