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记得她那时候出来就昏迷了,在灰奴背上就意识昏沉。
也不知道到底为了啥。
很多事情都找不出原因来,似乎都在怪罪灰奴。
他们说她的昏迷肯定跟灰奴这只妖有关。
她记起话本子里,主角总能轻而易举找出那么多选择中对他最有益的一条路,分明每条都是未知,却偏偏笃定。
戚棠没有这样的分析能力和直觉,她运气差的离谱,她想,我怎么办呢?
戚棠长叹了一口气。
好像从来都没人告诉她下一步要怎么走。
好像也确实没人有必要告诉她。
戚棠孤零零站在大雾里,伸手触不到边。
她走得不快,靠的很近了才会发现眼前有颗树,林里静悄悄的,树叶簌簌声都没,戚棠脊骨蹿起一阵凉意就好像她听不见了似的。
直到被横陈的东西绊倒,戚棠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真的走得很慢,绊得真的很惨。
她哎哟一声,身体重重砸到了地上,被活生生从梦里砸醒。
床板猛的一震,床檐上的铃铛又响了几声。
屋里很难窥见的阴影忽然穿墙而出。
薄薄的纸窗上迅速飞过一个人影,和夜风吹动倒影在窗纸上的树影婆娑混合,而戚棠才惊醒,没有察觉。
她粗粗喘了好几口气,抚着狂跳地心口,她记不得绊倒她的是什么,却记得跌下去时的落空感。好像什么都抓不住,远比见鬼见妖还要更恐惧的感受。
这个梦又和她所经历的不同,不单单是她对那日其实从未克服的恐惧,还有一些其他内容。
是另一种选择。
戚棠想,怎么会做梦呢?
其实,她很少做梦了。而且她最近心情平静。
平静的不得了。
戚棠看了眼屋里浸染的助眠用的沉香,袅袅白烟幽幽往上飘,忽然记起了下午在哑巴药童身上问闻到的味道。
她当时觉得熟,因为这是她屋里的沉香味。
戚棠惊了惊,这么巧?
沉香是胡凭调制的,按理来说哑巴药童身上有也很正常,只是香粉材质特殊,除非点燃熏蒸,不然不可能会连袖间都沾染。
戚棠心底啧了一声,那哑巴药童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但是又真的记得胡凭把药童捡回扶春之后跟她介绍过的。
话说,她胡凭师伯真的很爱捡小孩,在药童之前还捡过一个小女孩。
戚棠记忆七零八落的,她躺平了看天花板,鼻尖嗅嗅沉香,懵懵懂懂间有了个想法。
倘若她不点燃沉香,会如何?
到底没能思索出其他来,戚棠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灌溉啦,爱你们鸭。
45
第45章
难道门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又去了另一处屋子,他用指节轻轻叩响门板。
不多时,房门开了,他从细细的一条缝里挤了进去。
房中人一双眼阴诡凌厉,面色冰冷如霜,偏要唇角带笑,将周身气质揉得更复杂。
可不就是凌绸。
凌绸端坐在屋内的红木椅上,夜色已深,她穿着整齐,依旧是平日常穿那件扶春道服。
显然未曾睡过。
哑巴药童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抱拳,神情很是恭敬,又带了三分畏惧。
凌绸眼尾微挑,懒懒觑了他一眼,道:没人看见吧?
哑巴药童摇头。
他来的路上很谨慎,确保无一人看见。
凌绸也不知信了没信,低眼轻轻拨弄指甲,神情轻佻:如今就剩你一个了,可得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叫妖主这些年所做的筹谋都落了空。
剥去酷似虞洲的那层表皮,她通身气质近妖,说着这样的话,句里句外却似乎并不多珍惜生命。
她似乎觉得被发现了,将脸皮撕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战也战得光明正大,好过如鼠辈似的。
只是妖主谨慎,他吃过大亏。
凌绸问他:近日如何了?
哑巴药童顿了顿,才嘴巴张了张,长久闭口不言让他骤然间并不适应,开口讲话,声音喑哑:小阁主并未察觉。
近几日,除了前夜里偶尔哭泣,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异常。
凌绸想想也觉得如此,毕竟在她心底,那小阁主就是个傻的,无论是聪明谋划还是武力,都半点也无,杀起来应当容易。
只是伏祸忽然叫她不要杀戚棠。
在害小阁主跌落悔过涯的后一日,他传信而来,叫她不许再动戚棠。
真是奇怪。
他们这位妖主也不知道当年受了怎样大的伤害,此后见扶春总是又气又恼偏偏又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
凌绸心底嘲弄想,总不至于跟那虞姑娘有关吧?
那药加的如何?
哑巴药童回复:胡凭没有察觉。
胡凭到底上了年纪,修为退步,近日身体愈发不好了。
而且哑巴药童能看到他日渐衰败外表下,随之一同衰败的内里,他似乎,即使如此喜爱戚棠和那新来的虞洲,也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只是仍然坚持什么,才不至于自戕结束性命。
他总说他活得已然够了。
哑巴药童忽然记起那日,他坐在摇椅上,吹着风,天边落日打下的金光灿灿,照的他花白的胡须都亮堂。
胡凭道:长令啊,改日下山去吧。
他没睁眼,闭着眼眸很惬意的模样继续道:或者,要舍不得老朽,再待些时日,我死后下山去吧。
扶春怎么能容下他?
长令脑海里的声音碰撞,让他晃神。
凌绸叫他揭开长袖,长令从那日挣扎出来,表情怔怔又似乎忍耐些什么,卷起了袖子,粗糙狰狞爬满伤疤的手臂上,与灰奴一样的暗色长线盘结蜿蜒。
凌绸粗粗扫了两眼就让他放下袖子,她眼眸钉在长令身上,有些思索。
她想,这道腕上砂真的可以操控这只妖直到死吗?
妖主改了诛杀令,凌绸看见他眼底一瞬而过的轻松,压下唇畔讥诮的笑意,所以,接下来
她一字一顿,攫取长令全部注意:你要杀的是唐书。
长令瞳孔放大。
凌绸不多言,让他走。
到底服从命令多年,长令是了一声,起身时表情有些怔忡。
他与灰奴是一样的妖。
年少起就被送入扶春。
野兽的骨血里本来浸满洒脱,即使只占据山野,也是潇很潇洒。
此后的一生里,他们却再也没有了自由与旷野。
灰奴死的时候,他有感觉。可能总为妖类有近乎诡异奇准的直觉,又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他心知任务失败了,灰奴断然不可能活着回去。
那夜他听到了她高烧呓语,梦里含糊拼凑的意思是骗子。
还有
别死。
她说,不要死。
***
戚棠再一觉就是无梦,断掉的剧情没有接着续下去。
她睁眼的时候,天方大亮,窗户隐隐约约透了二两白光,戚棠迷蒙眨了两下眼睛,又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看见了虞洲。
单薄纤瘦的影子,像古代仕女图。
这样守在她床前,一连几日,戚棠总觉得怪怪的,但她又想不出哪里奇怪,好像这些事情原本由酒酒做,只是忽然换了个人而已,她没道理不适应,只能尴尴尬尬的接受了。
戚棠蹬好鞋子下床,发丝凌乱、蓬头垢面,迎面看见了衣裳楚楚的虞洲,她面如玉、发如墨,精致端正。
和自己忽然间又天上地下了起来。
戚棠有些不好意思,纯粹是觉得自己衣衫不整。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也没办法克服。
戚棠默默避开了虞洲的眼神,小步绕开她,自己坐在梳妆镜前洗漱。
她觉得她要体面一点才好跟虞洲讲话。
虞洲站在被她绕过的那个地方不动,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就是一下子不能理解。
戚棠冷静下来之后才跟虞洲打招呼,偏头见她还站在最初的位置:早上好啊。
戚棠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样子:你不坐下吗?
屋里那么多凳子,戚棠不明白虞洲为什么非得站着,就像她也不明白,明明都进屋了,为什么不动也不说话,虞洲就只是静静站在她屏风之前。
戚棠大咧咧想,要不是看习惯了,还有点恐怖呢。
虞洲道:是。
她找了个位置坐着,会看戚棠两眼,又会在戚棠与她对视后侧开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