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到了殿试那日,徐京墨比他以为的还要淡然,大概是因为他对君权的敬畏之心要远低于其他人。
  他淡然自如,偏有人看他不惯,一个华服的年轻男子,应该也就是二十多岁,轻蔑地说着,“有的人不过借着死人的恩荣得了虚名,需知这朝堂之上还是要看现实的本事的。”
  徐京墨眼眸一
  暗,并未接话,这人是谁,他早晚会知道,也不必急在一时论个高低。
  周边一些贡士听到这话,再看看二人,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参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没那足够的身份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徐京墨看着众人的表演,心里有了些猜测,这人必是高官之子,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因为他的名次高于他才让他这样忿忿不平,殿试以后若是名次还低于他,这人岂不是会更气?徐京墨略带邪气地一笑,殿试他可要好好答了。
  贡士们全部身着襕衫,以白细布制成,圆领大袖,依次鱼贯而入,进入太和殿后只见殿内龙柱巍峨,门外的阳光透过门窗映照的殿中一片明亮,显得庄重又威严。不少贡士看到御座之上的皇帝,还有周边的朝臣,都有些紧张,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四周那打量的眼神,让人不敢松弛半分。
  一切准备就绪后,考题宣出,“论富国之道,以农为本,工商为辅,试析其理并详述当今可行之策。”
  儒家经典可没多少是讲商业的,许多贡士一筹莫展,这题该要怎么答呢?
  徐京墨的第一反应便是《盐铁论》,这类似的回答在乡试已经有过了,殿试自然要更为深刻。
  能出这题,至少说明一点,齐承帝并不排斥商业。工商业的发展对于国家财政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富国之本,有了足够的财富才能为民生提供更好的保障。君王欲行仁政,也要有仁政的基础,这基础就是民生得意保障。
  徐京墨闭眼思考片刻后,复睁开眼,提笔疾书,纸笔摩挲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侧重点在商位辅,发展商业是必然的,但是要怎么发展,任由商人随意发展吗,这是绝对不可行的。
  儒家的思想,是要求人自律、修德,但是不是人人都能做圣人,人有私心,行为便会利己。所以发展商业也不能任由商人随意行事。
  他将商品分为三类,一是必须由国家掌控的,比如盐、铁,由国家垄断这些东西的生产和销售,增加财政收入的同时,掌控重要物资,保证国家的安全。二是民生基础,必须加以调控,比如米粮、菜籽油,这些东西是民生之刚需,价格必须平稳,避免大幅波动导致人心不稳。三是其他类,这些东西都该交由市场自主定价,供需决定量价。
  朝廷能做的很多,也很有限。为促进商贸的发达,就必须给商品流通创造好的环境,此为基建之策,即修路、发展漕运;为保证国家财政的发展,就应该针对不同的商品定下不同的税率,通过税收做到减负农户,丰厚国库;为遏制不良竞争,就要提出针对性的惩罚措施。
  徐京墨专心作答,没有注意到的是殿内左前方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不止是他,还有几位朝臣也是格外关注他。
  他这文思泉涌,全然没了饿意,硬是一口气全写完了才停下。距离交卷还有些时间,不过没什么检查、誊抄的必要,他直接交卷离开了。
  殿试时考卷皆为考生亲笔,不再另行誊抄,考官直接阅读原卷。徐京墨交了卷子,考官自然可以直接先睹为快,这文章一气呵成,读下来也叫人觉得畅快。甚至有考官觉得从这份卷子得到了不少的启发,分类管理这个法子是个好法子。
  朝臣都知道新帝的喜好,这前十份卷子里也就沈腾的有些独树一帜。齐承帝钦点的头三名,“就这样吧,本届恩科取士共计一百二十八人。”
  一百二十八个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恩科是加科,在朝廷冗官之患未解决时,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录取进士了。
  沈家,沈阁老问沈腾,“你明知陛下的心意,为何要违逆他?”
  “儿子写什么都不影响结果,若是殿试写了那些违心的东西,日后少不得要被人诟病。”沈腾这人心高气傲,与他父亲一样,坚守旧制,维护士大夫的利益。
  沈阁老虽然觉得他这卷子会让新帝不喜,但是也算不得大事,忠言逆耳利于行。
  “父亲,那徐京墨当真拒了您的邀约吗?”
  “是。”沈阁老眯起双眼看向书桌右边的一封回贴,这人不是不明白,而是明白,依旧拒绝。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不识时务呢。
  徐京墨在有才干,不过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但是小子背后既有温阁老,又有徐阁老。齐承帝似乎有意将温阁老请回朝堂,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才动了心思将这个毛头小子给笼络过来。
  “不识抬举,您还打算将佳姐儿许给他吗?”
  沈佳是沈阁老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是很有才名。本来他是打算将女儿许给谢长歌,结果那谢家子不识抬举。等到如今,他又看上了徐京墨,不过徐京墨拒绝了他邀约,所以他有些犹豫。
  “再说吧,此事未成之前,不要对外提起。”
  沈阁老教育完了儿子,独坐在书房里,想着朝局的变化,三皇子的案子像是结束了,又像是没有结束。新帝若要变革吏制,他要怎么应对才好?
  殿试的成绩第二日就出来了,朝臣对着名次并不觉得意外,徐京墨被齐承帝钦点为状元,沈腾是榜眼,石守信是探花。一甲三人中只有石守信出自寒门,年过三十,今年的探花大概是样貌最为普通的一个。
  三日后太和殿前传胪大典,所有人都身着进士服来到太和殿外,学子们脸上难掩喜悦之情。待到吉时,齐承帝身着龙袍走入太和殿,秦卓轩上前请示后,走到殿外洪声高呼:“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
  传胪大典开始。
  秦卓轩捧着金榜走出,朗声道,“天子群策天下文士,第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四十九人赐进士出身,第三甲七十六人赐同进士出身。”
  接着就到了最动人心弦的传唱时刻,“一甲第一名金陵府徐京墨,一甲第二名京都府沈腾,一甲第三名洛城府石守信……”
  一百余名新晋进士听着这连传三遍的名字,心里只觉得羡慕不已。但是他们也不差,起码进士及第,得以踏入仕途。
  接着,秦卓轩传谕道,“赐新科状元徐京墨状元冠带朝服一袭……赐一甲三鼎御街夸官……”
  所有人拜谢之后,礼毕,乐止。
  秦卓轩命人将金榜张贴在皇城之外,以示天下,激励大齐的学子努力求学。
  这一日是新科一甲三鼎最为光荣的一日,他们可以自中门出宫巡游。
  “徐状元,请吧。”
  徐京墨接过礼部官员送来的状元服,自己换好,这状元服是绯色,配有白绢内衬一件、镶玉宽腰带一条、黑色朝靴一双。他本就长得高挑,又习惯锻炼,宽肩细腰的穿上这状元府更是显得绝美无双。
  等到开始游街时,百姓们早就围在街道两侧。礼部一路鸣锣开道,护着三鼎甲缓缓前行。
  高头骏马之上,徐京墨一身绯色状元服走在最前面,他长得绝美,身材又好,人还年轻,引得四周的小娘子发出尖叫之身,无数的香囊、簪花朝着他扔去。
  不过他可是已经定了亲的人,自然是一个都不接。
  沈腾看他这副模样更是不爽,奈何街上太吵,他就算说了什么徐京墨也是听不清的。石守信到不在意自己被冷待,毕竟他容貌远不及他二人。
  游街之后,因为许多人跟在徐京墨身后,礼部官员怕出乱子,干脆一路送他回府。随风一早就在府外候着,见到这阵势,自然明白是何缘由,不过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图个痛苦,大把的铜子被南宫家的小厮们撒了出去。
  “多谢诸位大人。”
  “不必客气,你我同朝为官理当相互帮助。”
  众人拜别后,徐京墨方才走进府里。“待我写好信,立刻送回临安去。”
  随风乐呵呵地应下,“少爷放心,咱们一定
  比官家快。”
  徐京墨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拜帖,“这份拜帖,现在就送去徐阁老府上。”
  随风点头应下,亲自跑了一趟。
  徐天赐似乎就在等他,门房的人请他进府稍候,没等一会就将徐天赐的回帖交予他,“劳烦小哥将这回帖送给状元郎,我家老爷等了他许久。”
  随风回去后,送上回帖,将原话告诉了徐京墨。
  徐京墨打开回贴一看,这小舅舅还真是心急,直接约他明日早上见。也该见面了,这些年,他们偶尔能得到他只字片语的消息,还有一堆的银票。
  翌日,徐京墨换上一袭月白色长袍,衣摆、袖口处都用银线绣上了雅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靛蓝色的腰带,腰带下垂着一枚羊脂白玉佩,脚蹬一双深蓝色布靴,整个人看起来清贵又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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