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并不急在一时,崇山书院已经开始用这书了,等到三年后的乡试,这文集有用没用自见分晓。”不是每个人都只认名人买书,总有慧眼识物的人,这本书他不求赚钱,只求能让更多的寒门学子看到。
  南宫云辞不知道该形容他,说他心怀天下,他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出仕为官,造福一方;说他冷漠自私,偏偏他总能想着为那些力所不逮的人周全一二。“这书,每个府城、州、县的书铺都会配上几本,无偿借给那些买不起书的学子抄。”
  “多谢。”
  又到了徐京墨给伍班上课的日子了,一样的长袍、一样的无名书本。
  他今天要讲的事在于人的典故。典故出自《春秋》,越王勾践在战败后,被敌国的赦免并回国。他一个有野心的君主,岂会甘心就此了事,为了复仇,他努力提升军队的战斗实力。其谋臣范蠡将一位射箭高手陈音推荐给了他,勾践很重视,亲自询问这射箭的技巧,陈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勾践请求他将这射箭的本事传给越国将士时,陈音欣然同意,但是他也说了,事情的成败却完全取决于人的努力和付出。后来越国的士兵勤学苦练,都掌握的这射箭的技巧,极大的提升了他们的战斗力。
  徐京墨看着讲堂内百无聊赖的样子,继续说着,“孔圣人曾注《周易乾卦》之象传,圣人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诸君有能耐考上秀才,就没有能耐再坚持一下去改变境况的不如意吗?”
  “徐夫子可知不是人人都能当圣人。”徐京墨跳的这个典故,谁人不知,他的用意更是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但是世人总喜欢想当然。
  “这是圣人言,不是喊你们当圣人。我一个赘婿都能考中举人,还能站在这里给你们授课,难道你们这些人有人比我还要难吗?”
  徐京墨是半点都不忌讳自己的身份,他会查这些学子的背景,相信这些学子也都知道他的背景。共情可不是嘴巴上,“我能理解你”或者“我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这都是废话,甚至让人听了感觉厌倦,共情只能是因为彼此的遭遇相近。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袁院长将伍班交给他了,大概也只有他的话,这些学子有可能听进去一些。
  讲堂上,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了。徐京墨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第一次社会实践课就是后日,请各位换上粗布衣裳、布鞋,最好再带副手套。”
  不是他小瞧他们,只是这群手上连茧子都没有人,肯定是会磨伤了手的。
  到了社会实践这天,一群人都是骑着马赶去了农庄。徐京墨早就在那等着他们了,看着有的学子依旧是一身华服,他指了指田埂上的笼箱,“这里有围裙、手套,你们需要的自取。”
  然后又指了指另一侧,“犁耙都在这儿了,一会有佃户来教你们使用。都是当了秀才的人,可别连个犁耙都学不会用。”
  二十多个人看看那满是尘土的田地,再看看自己的衣着,有些人自觉的去取用围裙了。
  有人突然发问,“不是用牛犁地吗,怎地要我们亲自来?”
  “谁告诉你家家户户都有牛了?一头牛要四五十两银子,你知道一户人家一年能赚几两银子吗?”
  那问话的学生满脸通红,闭口不言。
  徐京墨喊来了佃户,让他给他们师范一下怎么犁地,其实这并不难学,就是拿着犁耙翻动土地,通过人力来控制犁铧入土深度和角度。
  众人看着也觉得简单,有些人甚至已经蠢蠢欲动想要上手试试了。
  “一共六日,每人需要犁完两亩地,完不成的记差评一次。”差评累计多了,可是会被退学的。
  这些学子听完要求,大都觉得简单,他们看着刚才那个示范的佃户,不一会就犁了一长列,想来这两亩地用不了多少时间。于是有人又问道,“若是提前完成了,剩下的日子可以不去书院吗?”
  “自然可以,只是不能闹出事情。”徐京墨相信今天以后,他们的问题就不是提前完成能不能出去玩了,而是六天时间能不能犁完这两亩地。
  刘民意高声问道,“徐夫子难道不以身作则吗?”
  刘家乃是世家,与各家都有姻亲关系,偏偏这刘民意生了颗正义的心,可惜满腔热血,却无法施展抱负。他父兄都觉得他这性子会给家族招来祸患,虽然许他考功名,却不许他出仕,若是他出仕,家族不仅不会相助,甚至会打压他。
  所以刘民意活的越来越像个刺猬。
  徐京墨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挑衅,“自然要的,免得你们不服气,不过我不需要六日,所以明日再来。”
  一众学子看看彼此,好像是这个道理,只是说两日内完成,又没说要何时开始。有些人嘀咕着,“要不我们也明日再开始?”
  “何必,来都来了,早点做完再去潇洒岂不快哉。”
  徐京墨安排他们后,就骑着马去了老师家,那本应试文集可以印制了。到了温家,徐京墨与正要出人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到。他扶住门框站稳,一抬头,怎么是冷夫子。
  冷夫子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徐京墨见到老师,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倒是温大学士看不下去他那个坐立不安的样子,“你那什么冷夫子就是我的四子。”
  温四郎,原来如此,果然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是可惜为情所困。
  “是学生无状。”
  温大学士带着他回来回乡,就是怕这个傻孩子做出些过激的事情。可惜他带来了人,却带不好他的魂。他魂牵梦绕的女子还在京都,他的心也在京都。
  “无妨。四郎以前过的太顺遂了,这辈子就吃了那一次亏。”结果就这一次就让他变得颓废,如果最后是九皇子登上大宝还好,若是三皇子,恐怕这个儿子一生都走不出来了。
  徐京墨都知道那位宋家小姐的事情,没道理他老师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温四郎,他自然也不会多嘴。京都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贸然卷进去可能只是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
  温大学士“你有个好未婚妻。”
  徐京墨知道老师这是在说南宫云辞印制这应试文集免费借给寒门抄录。他也觉得她很好,若是没有南宫家的帮助,他这文集最多也就在临安能被人看到。
  “她要是知道您夸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就说与她知道,人要珍惜眼前人。四郎心里一直过不去,就是他觉得若是那日他放下手中的公务,陪着她,就不会让她遭遇那样的事情。”
  徐京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故,解铃
  还须系铃人,能让温四郎走出来的只有宋小姐。
  从温府出来,他就去了南宫府,带着这本被老师认可的文集,他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他给伍班学子说的话,何尝不是给自己说的话,自徐家出了变故,他是处处受制,压抑久了,心里难免不痛快,有这样一本被认可的文集,那种成就感是非常强的。
  远远地就看见南宫君庭正在南宫府门口撒泼,他转身走去了侧门。
  “南宫君庭是疯了不成,在门外撒泼的样子宛若癫狂。”
  南宫云辞一心二用,翻看着这本应试文集,顺口回答他,“本来我与父亲以为那曹老板要榨干南宫君庭的最后一点银子才会东窗事发,哪能想到这人在其他地方也干了同样的勾当。”
  为了脱身,曹老板只能舍了那还吃到嘴里的银子,约莫是南宫君庭余下一成的身家。即便如此,也够南宫君庭受的了,这人本以为自己找了门破天富贵的生意,所以近些日子时常去博坊潇洒,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
  若是所料不错,他仅剩的那点身家都不够给博坊付银子的,所以才又来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父女又不是蠢得没边儿的老好人,岂会帮他。
  “不日就该老夫人出马了。”
  “南宫君庭这人无耻到了极点,他先是找了他岳家帮忙,秦家就算有银子也不可能帮他还账,谁不知道这人滥赌成性。秦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被南宫君庭,别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呢,卖女换钱!南宫君庭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南宫招娣已经十八岁了,还没定下婚事,秦家打的就是她的主意。南宫君庭时常去的那个博坊,老板姓苟,已经死了三个妻子了,听说都是被他打死的。
  但是这人在官府有些关系,而且他娶的妻子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死了就死了,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
  南宫君庭与这苟老板说定,将长女嫁给他,抵他欠博坊的一半的银子,剩下一半等他卖了手头的酒楼就给他补上。
  徐京墨最是恶心这种人,“真是无可救药的东西,秦家也是道貌岸然之辈,居然把自家的外孙女推出去抵债。”
  “他们不过蛇鼠一窝罢了,此事过后,临安城再无南宫二爷。”为了偿债,说不得他们要将祖宅也卖掉。这一家习惯了不劳而获的人,要怎么应对一无所有的生活呢。想到他们曾今对她父母做的事情,再看他们的现在,只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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