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竟还敢来!
一瞬之间,当年神火将军留下的训斥响彻孙老耳畔,那根这些年一直梗在孙老心里的刺也在这一刻,忽然化作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阮云夷已经身死归天,而现在若是妖物再来,他们除了靠自己,不能再指望别人了。
自那一天开始,孙老便“擦亮眼睛”,他叮嘱手下,若是在街上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都要与他汇报,然后再由他去一一查验。
而孙老再也想不到,这不查还好,一查,竟当真给他发现了一些猫腻。
富家子弟做草鞋,大家闺秀不肯嫁……
孙老想,披上乾坤皮的妖邪虽长了一张和人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们毕竟不是人,不通人情世故,即便是吃了原主混进了城里,也总有地方和普通人不一样。
而这一回,孙老决定,就由他来替阮将军替天行道,做那道留在潭州的正气。
你……”
事到如今,南天烛只觉得在她面前说话的人就是个疯子。
仅仅凭着主观臆断,竟就将别人打成邪祟,剥皮杀人……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孔雀,南天烛只要一想到他只是因为穿着打扮就被割开手腕,心中就邪火直冒,但是她却不敢妄动,毕竟,如今要是激怒了孙老,只怕孔雀更没有好果子吃。
思考片刻后,南天烛却是忽然冷笑出声:“你可真好骗。”
“什么……”
孙老一愣,只见那被他锁住的瘦小姑娘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好似一条盘踞在黑暗里的小蛇。
“你以为是他迷惑了我,将我一起带回来,是为了让我夸你一声杀得好,以解开你当年被阮云夷训斥的心结?”
南天烛微笑道:“但你又怎知,邪祟是他不是我?”
听到邪祟二字,孙老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起身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天烛托着腮,一改先前的紧张,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杀了我这么多同类,我自是要来找你的麻烦的,要不你以为今日我在城中大张旗鼓引人注意是要做什么?可笑,说是他迷惑了我,分明是我的话说得动听,这才叫他上了我的当。”
眼看孙老一点点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南天烛笑容不减,又轻轻吸了口气:“你已经老了……我能感觉得到,你腹中已有顽疾,只怕是守不了潭州几年了。”
“你……”
这一回,就像是被说中了,孙老终是彻底顾不上再去管倒在地上的孔雀,面目狰狞地一步步朝她走来。
好机会。
南天烛早就在等这一刻,她蜷缩成一团,靠着黑暗和衣物遮住那只已经被她生生折断的脚。
早在先前孙老回忆往昔时,她便咬着牙将脚踝从镣铐里拽了出来。
虽说骨头折断的剧痛让她几乎动弹不得,但是南天烛知道,她现在不能指望任何人。
不论是曹野还是勾娘都不在这里……只有她,才能救孔雀。
转眼间,孙老已经到了她面前,南天烛额上都是星星点点的冷汗,但嘴角却依然勾着笑:“你真是太天真了,乾坤皮包罗万象,又怎会只有一块,这城里和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你要想知道,靠过来,我告诉你。”
想要对付一个疯子,自然要讲疯话。
南天烛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等了片刻,孙老果真上当,而就在他俯下身子的瞬间——
“老贼尝尝这个!”
南天烛迅速屏住呼吸,将一直捏在手里的药油猛地泼洒了出去,几乎浇了孙老一脸!
孔雀说过,这乌头散要是量小便只够麻痹鼻子,而要是量大……
一瞬之间,孙老半个身子都麻了,像是个瘫子一样一头栽到在地,而南天烛则强忍断脚的疼痛,一骨碌爬了起来,三两步便扑到孔雀身边,强行将人高马大的孔雀扛起肩上,一瘸一拐地往不远处的地窖出口跑去!
“孔雀……你醒醒!”
药油味道十分浓烈,便是南天烛尝试闭气却还是不免吸入了一些,她脑中一片昏沉,好在那只断脚的疼痛足够尖锐,每每在她快要晕厥过去时,南天烛便狠狠用那只脚蹬地,就这样生生吊住了最后的意识。
“没事了……没事,姐姐带你出去。”
通向地面的梯子只有几级,但是南天烛却很快就发现,她的手脚都用不上力气,毕竟,孔雀实在是高出她太多了。
“孔雀,你醒醒好不好?醒醒,帮帮我……帮帮姐姐。”
绝望之中,南天烛看着上方透出的烛光几欲想哭,她不知道,如果他们摔回去会发生什么。
他们还能再一次出来吗?
恍惚间,她只觉得眼前的地窖变成了幽深的走廊,而她背上的人也不再是孔雀,而是当年死在楚州的无数鬼童,他们拉扯着她的背脊,好像要将她拖回地狱里去……
不……不要。
汗水滚滚而落,南天烛眨了眨眼,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马背上,阮云夷正平静地垂眼看她。
“永不分离,永不背弃。”
一声额头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如同春雷一般。
一息之间,南天烛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般醒了过来,她想起自己与孔雀一起在神火庙前共立的誓言,一把拉扯住了将要掉下去的孔雀,用尽全部力气大吼一声,终是攀上了最后两级台阶,与孔雀一起倒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们上来了!
此时此刻,断脚的疼痛已经不足以拉回她的神志,随着乌头散的气味进一步扩散开来,南天烛发觉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十分困难。
“没事,姐姐在这里……”
用尽最后的力气,南天烛却只说出七个字来。
全部意识都在远离,看着孔雀近在咫尺的脸,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93章
勾娘走进牢房时,明显心情很是不好,曹野借着这里暗淡的光线,一下便看到了她眼底如同野兽一般的寒光。
他现在已经足够了解她,很清楚,这是勾娘在压抑内心狂躁时才会露出的模样。
不出意外,她应该是想要一剑将孙老捅死。
曹野叹了口气,想到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便连他都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在他醒来后不久,勾娘很快就发现小蜡烛和孔雀拿回来的药都堆在房里,但是人却双双不见了,只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信,是给勾娘的。
信里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乾坤皮的线索,若是之后有进展会直接报官,让勾娘不要担心。
这不是头一回南天烛和孔雀单独出去查案,但不知为何,勾娘看着那信,心中却立刻便涌起了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南天烛这封信写得实在太急,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打算直接和孔雀去抓现行一般。
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一个会放血剥皮的凶徒。
勾娘立刻拿着信回去找了曹野,果不其然,曹野也感觉此事太过危险,两人匆忙赶去官府问起南天烛和孔雀下落,结果,一名名叫大耳的官差说出的话却叫二人大吃一惊。
整整一个下午,南天烛都在拿自己当诱饵,钓那凶徒上钩,不光如此,他们还因此怀疑到了大耳头上,拉着孙老来抓人,最后却发现是误会一场。
而说到最后,大耳提到了他平时给孙老打的那些报告,一瞬之间,曹野的脸色就变了,一把拉住他:“你家在哪!快带我们去!”
之后不久,他们便在大耳家门口发现了孔雀的金针以及南天烛身上断掉的铜铃。
一瞬之间,勾娘手中的勾陈已经出鞘,靠在大耳颈上,冷冷道:“你师父人在哪里?”
而曹野方才好转的咳嗽在看到这些东西的一刻便又开始周而复始,这一回他却顾不上回去休息,只是让大耳马上召集潭州官府所有人找人。
“放任一个杀人凶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连杀五人!”
他在咳嗽之中厉声道:“要是找不到小蜡烛和孔雀,等本官回京,你们都与他同罪!”
随后,众人打着火烛在城中一直找到了夜里,终于在一间偏僻屋宅里找到了气息奄奄的孔雀和南天烛,而那时,中了药油昏倒的孙老也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要将二人拖下地窖,盛怒中的勾娘大步上前,一剑背便直接将他砸昏了过去。
也好在,孔雀两只手腕虽给割开放血,但因本就是异族,身强体壮,止血后很快便缓了过来,甚至刚一醒看到勾娘,他脑中尚且迷迷糊糊,但第一反应竟是要将金创药给她。
而相较之下,南天烛状况却反倒严重一些,她的左脚给她自己硬生生扯断了,身上虽没有别的外伤,但因脱力和惊吓,回去后立刻又发起热,整整一晚都在床上辗转煎熬,直到天亮才终于勉强恢复意识。
“孔雀……”
记忆凝结在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南天烛几乎一睁眼就下意识要去摸身旁的孔雀,然而,她却只摸到了一只满是茧子的发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