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人点头如捣蒜:“是呀,十年前李老爷手艺这么好,人脉又广,来找他打剑的人都排不上号!那时我亲眼所见,许多带着剑的人找上门,必然就是江湖上来的,而这些人手里还提着礼,都是知道李老爷喜欢古董,为了让他赏脸打剑,所以才来投其所好。”
这么说,李老爷和江湖上往来颇多,或许也是因此才结下了仇怨?
曹野心中一时有了无限猜想:“我听说……李老爷还得了一尊可以预言吉凶的佛像?”
“是呀,不过这佛像的说道可有很多。”
女人摆摆小手帕,示意他们靠近,随即,同他们说起一个相当匪夷所思的故事。
十年前,就在惨案发生前不久,越州城中忽然传开一个消息,称城东的铁匠李魁首忽然得了一尊相当精贵的佛像。
要说李老爷其人,仪表堂堂,豪爽仗义,行事低调,虽说常有贵客带着重礼上门,但李老爷过去从未炫耀过那些礼物,甚至在此之前,越州城中的百姓都不知道李老爷家中到底藏着哪些古董。
而李老爷的这尊佛像之所以见光,却是因为小女儿李猊的终身大事。
那一年,李老爷的小女儿李猊刚满十六,容貌英气,性子飒爽,本就是李老爷的掌上明珠,而在事发前,李老爷拒绝了城中开丝行的蔡家少爷提亲,不愿将李猊嫁给此人,缘由说来也有些荒唐。
原来,就在蔡少提亲时,李老爷家中新得的佛像忽留下血泪,在李老爷看来,这便是大凶之兆,预示着他万万不能将小女儿嫁给此人,否则,李家必有大灾。
而那蔡家的少爷蔡鸣,家中做的是丝绸生意,家大业大,过去又哪里在女人身上碰过钉子,被李老爷拒绝后抹不开脸,便四处宣扬李老爷家中的佛像是个妖物,给他这么一闹,全越州城都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连李老爷家中那尊会流泪的佛像也跟着变得人尽皆知,且说法五花八门。
有不信鬼神的,说李老爷出身江湖,年轻时造了许多杀孽,举家搬到越州城本就是为了躲避仇家,佛像流血不过是李老爷的借口,而他怕的,其实是这个女婿来历不干净。
还有信鬼神的,称那尊佛像本就是贵人送给李老爷的宝物,早已通了人性,因爱慕李家的小女儿所以才流下血泪,故意给蔡家少爷使绊子,让他娶不成李猊。
总之,因为蔡鸣一番添油加醋,越州城中一时流言纷纷,本来,这桩小事也就是一些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随着五通惨案的发生,一切都变了。
佛像流下血泪后不久,李老爷便病倒了,随即,李家散尽家财也未能治好李老爷,最后,甚至还搭进去了五条人命,更让小女儿李猊小小年纪便满手血腥,成了朝廷要犯。
普天之下不会有比这更凶险的灾祸了。
由于惨案发生得太过邪性,信徒们不敢轻易怪罪五通,于是,便只好将罪责往旁人身上推。
除了李猊之外,就连给城中五通观贡香的香烛店都在一夜之间成了导致惨剧发生的罪魁祸首,甚至有人说,正是因为贡的香犯了忌讳,这才导致李家借寿仪式失败,为此,他们也像驱逐李猊一样,将那香烛铺子的老板活活打断了腿,赶出了越州。
而与之对应的,预言了李家灾祸,流下血泪的佛像却在此后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神物,在李家灭门后,甚至有人还潜入李家寻过那尊佛像,却是一无所获。
那尊佛像就这样不见了,直到三年后,李家已成一片废墟,某天半夜,却有打更人听见李家的宅子里传来低低的哭声。
打更人说,那声音古怪低哑,不似李家任何一人……甚至不像是人。
此事后头传入城中,有人想到当年那佛像也曾流下血泪,便说那是消失的佛像回到了宅子,因未能挽救李家人性命,于是在夜里悄悄哭泣。
百姓还说,它之所以只敢在夜里偷偷回来,原因亦很简单。
时隔三年,害死李家人性命的元凶还在城中,而那妖孽不是其他,正是让越州百姓又畏又敬多年的散仙——五通鬼。
第39章
从妇人家离开,就算曹野是个瞎子,也看出勾娘心情不好,以至于面纱上露出的那双眼里冰冷一片,便是此时阳光明媚,曹野都能感觉到身边人在噌噌冒着寒气。
他暗觉庆幸,不论如何勾娘愿在他面前显露出些情绪,这便是个好的开始,至少证明,她比原先要更加信任自己。
只是,在她不愿开口时,曹野不论怎么问都是唐突,故而只能闭口不谈,直到勾娘轻轻出声:“你看起来有许多问题想问。”
曹野干笑一声:“是有许多问题,但不知该问谁。”
过去曹野在庙堂之上,学会的最大本领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便连神启帝都曾说他生性狡黠,最会审度时事,装聋作哑。
就连曹野自己也没想过,他这都辞官七年了,竟然还能用上这过去在朝堂上练出来的本事。
闻言,勾娘的眉眼弯了弯,好似心情有所好转,笑道:“不知问谁你现在在往哪儿走?曹大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是要领着我在城中遛弯吗?”
曹野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方才那妇人所说,应当便是越州百姓都知道的事,至于剩下的,官府没有好好查,李老爷为人又低调……”
“但不是说了吗,李老爷是江湖人。”
好在勾娘这一次也没有再打哑谜,直截了当说道:“江湖的事,得问江湖。李老爷是个铁匠,这城中必然有找他打过剑的人,那些年,他们在李家风光时常来拜访, 出事后却无一人替李家申冤……既然出身江湖,也不可能个个都是胆小怕事之徒吧?”
曹野慢慢明白过来她意思:“你是说,其中可能有人知道内情,知道李老爷为何会碰上如此惨事,所以才未声张?”
勾娘点点头,示意曹野仔细听,远处正传来铁铺打铁的清脆声响,曹野不禁抱着手臂笑出了声:“看起来,勾娘你好像完全不需要我陪着你查案啊。”
勾娘莫名看他一眼:“为何?你才是当官儿的,要是他们不愿开口,我可没办法用官威撬开他们的嘴。”
曹野无奈地摇摇头,与她一起向铁铺走去,半晌却终究是忍不住,问道:“你说……如果李家的小女儿还活着,这些年,她会不会也回来查过这个案子?”
闻言,勾娘的脚步微微一顿,但也仅仅是一瞬,很快她便开口:“至今城中仍有种种流言,说明她没有回来查这个案子。”
正午的日光烤得人浑身发暖,若是不去想,丝毫察觉不出他们正在查一桩经年的惨事。
曹野眯起眼长舒口气,又问:“但为什么呢?她为了她的亲人,连杀五人,这个真相于她而言应当很重要才对吧?”
他说着,侧过头睁开一侧眼睛看向勾娘,却见日光将她的眼睛打得透亮,虽说隔着一层面纱,一切都十分模糊,但曹野还是能隐约看见,她的脸上没有带着一贯的微笑。
“也许,她是有更重要的事呢。”
忽然间,勾娘也望向他,声音很轻:“逝者已矣,便是查出真相,他们也回不来了,而相较之下,或许这世上还有她在乎的,活着的人,或许那个人这些年也过得不好,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她想要先去到他身边帮帮他,所以,便一直没有回来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
这回轮到曹野的脚步顿住了,而他正要开口,那打铁的声音却已经到了面前,勾娘说道:“我们到了。”
在任何地方,铁铺都是江湖人的必经之地,勾娘显然深谙这个道理,进去之后一掌便拍在门口梁柱上的一块儿厚铁皮上,也不知是用了几成力,随着那铁皮一颤,竟是连着铁铺顶上的一口洪钟一齐响了起来,发出的声响直震得曹野脑袋一阵发晕。
“怎么回事……”
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的打铁声却在下一刻停了下来,原先在炉火前忙得浑身大汗的大汉先看看钟,又回头看看勾娘,随即竟是低头冲勾娘一抱拳,撩开内院的帘子:“女侠请。”
莫不是什么江湖暗语?
曹野立刻意识到,那铁片子上光滑无比,看来是经常被人击打,想必也只有真正的练家子才能一击便让钟响。
而眼下显然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在勾娘面前,曹野可谓是柔弱不能自理,再加上完全不通江湖里这些门道,万一被那个大汉计较起来,他只怕是没命出这个门。
想到这儿,曹野立刻便像是勾娘的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进了内院,这才发现里头竟是别有洞天。
只见,不大的内院里放着刀架,剑架,而即便曹野不通这些,也能看出摆在这里的刀剑比外头要做工精细不少。
“方才听那钟响了至少五响,便知姑娘功力深厚,若是能赏脸在我铺子里挑一把兵刃,那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