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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让他去。”
  “可是爸……”
  “他不敢。”苏启龙胸有成竹,“温子曳说的可不是什么气话,形云迟早会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有隔阂了。有小枝当年的那一手,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线上,我们等着就好。”
  苏望被说服了,坐回原位,片刻,撇了撇嘴。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当初就不该答应小妹让她独自抚养这孩子。要是从小养在苏家,温家可就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小枝听了一辈子的话,唯独这件事始终不肯松口,也是没办法。”
  苏启龙眼中冷光一闪。
  “现在也不算迟。等契约仪式举办,那位大人的计划顺利实施,要不了几年……”
  “温家,温乘庭,温子曳……哼。”
  第98章 无感情
  温子曳快步走出苏家。
  迎着午后的日光, 他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一种模糊的畅快和沉重同时在心底肆虐。
  他好像从一直背负的枷锁中解放了,解放的代价却是将这具枷锁甩给别人。
  上车前,温子曳停了停。
  他站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 见身后始终无人出现, 才矮身坐进车里, 对车载ai说:“去内环区。”
  形云没有追来。
  ……是彻底伤心了吗?
  温子曳摘下眼镜, 捏了捏鼻梁。
  发现温形云藏在苏家躲着不肯见他时的那股怒火渐渐消弭, 思维冷静下来, 懊恼便潮水般涌上。
  从小到大,温子曳接受的教育都是虚以委蛇胜过撕破脸皮,他习惯笑吟吟地接待所有人,鲜少把话说得那么露骨,更遑论是对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
  照他原本的想法, 就算温形云得知了一切,他也可以主动安抚, 和他演一辈子的兄友弟恭。
  他放不下没关系,只要温形云觉得他能放下就好。
  但刚刚, 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问自己:
  这样真的好吗?
  祁绚的声音缠绕在耳边,反复动摇着他的意志。
  也是这时,温子曳才发现, 原来他对温形云积压了那么多情绪,以至于猛地爆发出来, 根本不受控制。
  事到如今,已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温子曳没有任何把握。他跟这名同父异母的弟弟,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温子曳静静靠在椅背上,窗外风景擦成一条明丽的线。
  他突然很累,疲惫得想就这么沉沉睡去,好不再思考乱七八糟的现状。
  但同时他又满心不安,无法放松、无法释怀。
  祁绚。
  温子曳阖上眼,无声念叨,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烈的渴望。
  他渴望见到祁绚;渴望被他的契约兽紧紧抱在怀里,被稍高的体温围拢;渴望对方像之前那样支撑他、安抚他、用好听的嗓音说出好听的话……
  才只分开半天,他就快忍耐不住了。
  *
  温家。
  一路被安排妥当地送进内环,抵达目的地。
  在接人待物一道上,温乘庭不愧与温子曳是父子,缜密得令人如沐春风。
  古旧的祠堂藏匿于繁盛草木,依稀露出峥嵘一角,大门敞开,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
  祁绚走进这只巨兽的口中,投影里的男人现于眼前。
  温乘庭坐在山水画间、红木桌后,等待的短暂间隔中也未停下手头的工作,正垂眸审阅着终端里的文件,鼻梁线条如刻。
  沉默、知性、儒雅。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朝祁绚露出一个微笑:“你来了,坐。”
  祁绚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首先移向书架角落——那里有一道强大气息,虽毕恭毕敬地隐匿着身形,依旧难以忽视。
  “你的契约兽?”祁绚说,“不叫他也来吗?”
  “感知很敏锐,不愧是三大王族。”温乘庭笑容不变地夸赞一声,回答道,“我在接待客人,不能这么没规矩。”
  祁绚看了看他,冷冷开口:“我不喜欢你。”
  他只在温形云的生日舞会上草草见过对方一面,还是跟在温子曳身后,并不直观。
  而现在单独坐在温乘庭面前,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
  真是奇怪的一件事,其实温乘庭和温子曳的气质很像,举止更是如出一辙。按理来说,爱屋及乌,他不该升起反感才对。
  兽人的直白似乎让温乘庭十分遗憾,他摊了摊手:“我很抱歉。”
  语气、动作、乃至脸上微表情的调整,无不妥帖,好像让祁绚讨厌全是他的错,他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可祁绚从中感受不到真诚,仿佛在看一出夸张的戏剧表演。
  ——就是这个。
  他微微一顿,忽然明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感:
  温子曳无论如何表演,伪装的面具下也有着生动的、起伏强烈的情绪。
  而温乘庭不同,他的表演毫无温度,内在宛如一具空壳,甚至比家里的机器人们更像机器。
  祁绚不喜欢这种打心眼里透露出冷漠的人。
  这居然就是温子曳的父亲……
  他几乎有点心疼了,难怪少爷会养成那样别扭的性格。
  “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温乘庭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一点不着急。
  他将茶盏推给祁绚,深邃的眼睛随之抬起,审视性地略过眼前形容冷淡的白发青年。
  “祁绚,玉脊雪原狼,北星域银月帝国第三王子,出生时精神力就是s级,下一任狼王的有力竞争者,于十年前病逝。”
  祁绚没有否认,他的身份已不可回避,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温乘庭叹了口气:“第一次听到你名字时我就该想到的,能被子曳看中、选为契约兽的人,又怎么会是简单角色。”
  祁绚:“听起来你对他很有信心。”
  “他是我一手教导养大,从来都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个,是未来温家的掌舵人,我自然有信心。”温乘庭理所当然。
  祁绚继续问:“即使少爷精神力受损,继承人的位置都给了二少爷,你也还是认为他会执掌温家?”
  “形云的性格太温和了,风格保守,缺乏领头的魄力。”温乘庭微笑,“更何况子曳的精神力没问题,否则也契约不了你,不是么?”
  祁绚不置可否,温乘庭则摇了摇头:
  “子曳比谁都适合继承温家,没有人能代替他。只可惜他太固执,不乐意听话,很多时候,就连我这个当父亲的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
  仿佛陷入回忆,男人双手在下颔前交叉。
  “三年前,苏枝的葬礼结束后,他找到我,对我说:他现在精神力已废,当不起温家继承人。当晚,他就注销了核心权限,搬离了温家。”
  “我没有阻止他。”
  或者说,温乘庭无法阻止。
  父子俩再没有温情,温子曳也跟在他身边长大,从小小一只的奶团子抽条成荏苒青涩的少年,温乘庭无疑十分了解这位长子。
  那时,他望见温子曳的眼睛,只余一片漆黑,如同海上沉沉的暴雨。
  温乘庭几乎顷刻判断出——温子曳已经濒临极限了。
  他无法再承担任何责任与期望,甚至人格都趋于崩溃,疗养院的修养和心理医生的治疗毫无用处,这种状态比精神力残障时还要糟糕。
  温乘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他去休息,等待哪一天他能自己走出来。
  “我尝试寻找过原因,是由于跌落的精神力,还是由于苏枝的死?如果是前者,他只需要一段接纳自己的时间;如果是后者……”
  话说到这里,温乘庭突然顿了顿,一阵恍神。
  面具式的微笑从他脸上剥离,变得面无表情起来,祁绚反而觉得,这是对方最有情绪波动的一回。
  不过,温乘庭的异常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又恢复成联邦议长无懈可击的模样。
  他改而诚恳地看向祁绚:“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子曳下定决心放弃一切。”
  “那场袭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力是如何崩溃、苏枝又是怎么死的……子曳始终不肯透露。他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唯独你不一样。”
  温乘庭说,“所以我找你来聊一聊。”
  祁绚沉默着,单听这些话,配合温乘庭忧虑的神情,好像他真是什么挂念孩子的好父亲一样,为萎靡不振的大儿子操碎了心。
  但他心中无比清楚,这与事实相去甚远。
  温乘庭说的或许并非假话,他的确为温子曳的堕落感到烦恼、困扰,可本意上,这绝非出自他对温子曳的关心。
  他只是希望从前那个优秀的“温家继承人”能够回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半晌,祁绚回应,他肃穆地望着温乘庭,宛如在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事实上,这也是今天我来见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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