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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或许吧, 但有时候,这种无辜显得更可恶。
  要是被哥哥发现他在苏家……他故意躲起来……
  温形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嗒, 嗒”……
  指关节敲击桌面的清脆声响仿佛倒计时,让温形云的心脏随之一点一滴悬起。
  就在他无法忍受这种煎熬,打算破罐子破摔走出去时,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客人?温少难道指的是我?”
  苏望大步从屏风后踏出,抱歉地笑笑,“刚刚我跟父亲在这边谈近期营收的事,温少突然拜访,只好让我一个人留着整理账目。不小心碰到桌角,打扰你们了,别见怪。”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苏启龙身边坐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涉及一家的产业营收、文件机密,温子曳也不好要求过去看看。
  “这么说是我打扰了二位才是。”
  再度瞥了眼屏风,温子曳没有追究。
  苏望笑呵呵地:“没什么,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我们言归正传,听温少刚刚的意思,似乎对明天的契约仪式有点想法?”
  他唱着红脸,年事略高的苏启龙则扮着黑脸,哼了一记,脸色不虞:
  “知道这个仪式筹办了多久吗,岂能说取消就取消?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好意思。”
  温子曳微扬下巴,微笑着,“我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而是通知。”
  “温家那边我会打招呼,还请苏家也做好声明,别让两边闹得难看。”
  大少爷的作派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居高临下的吩咐,好似对面不是联邦掌握重权的高干,而是可随意捏扁搓圆的橡皮泥。
  “你!”
  苏启龙气着了,颤巍巍地指着他,“这可是形云的人生大事!他好歹也是你弟弟,你这么做,让他如何自处?温子曳,你果然从来就没盼他好过!”
  见他太激动,苏望赶忙凑来为他顺气。
  “爸,你消消火。”他转头看向温子曳,也没先前的好声好气了,怒道,“温子曳,叫你一句温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形云才是继承人,你以为你指挥得动温家?”
  “那又如何?”
  温子曳淡淡道,“形云会听我的,这就足够了。”
  苏望不动声色地扫过屏风,眼珠一转,忍无可忍般地叱责:“你到底把形云当成什么?他是人,是温家的二少爷,不是你的趁手工具,他不欠你!”
  “三年前你害死小妹还不够出气吗?为什么连形云都不肯放过?”
  “我……害死苏枝?”
  温子曳唇边笑意转冷,他审视着满面控诉的父子俩,感到一阵荒谬,这副不屈对峙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才是受了委屈的那方,而他是仗势欺人的恶人似的。
  真令他恶心。
  他越生气,笑容越温柔,眼眸如同含了一汪碧波,透过镜片盈盈地噙住两片身影。
  “你们是想与我探讨一下过去的事吗?”
  温子曳轻声细语,“不会以为我离开前没对苏家下手,是因为不知道你们那些龌龊心思?”
  苏望浑身一震,苏启龙也顾不得喘气,抬头紧盯眼前的青年。
  “你果然知道……”
  “就算是傻子,吃过亏后也该明白谁对自己不利。”
  尽管温子曳如沐春风地笑着,周围依旧陷入撕破脸皮的冷凝。
  苏启龙继短暂的愣神后,反而鼓起掌来。
  “温少真是好气量。”
  他叹道,“既然你早就弄清楚了一切,这三年来又是在做什么?离开温家、自甘堕落,将继承人的位置拱手让给形云……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温家的大少爷竟然是这么个以德报怨的圣人!”
  “当然。”苏启龙讥讽,“有句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温少这么大方,我只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得不认为你有更大的图谋了。”
  他话中有话:“你不让形云办契约仪式,最近还刻意接近他,是打算动手了?”
  这样离谱的猜忌听得温子曳想笑。
  “呵……”
  他也的确笑了,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苏启龙和苏望瞪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苏望说:“苏家和你有恩怨不假,但小妹已经死了,你还嫌不够吗?非得把形云也拖下水?”
  苏启龙说:“温子曳,你何必为难形云,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弟弟,他什么也不知道,还那么信任你……”
  他们目露喜色,好懂得一目了然,嘴里喋喋不休地叫嚷,吱哇得人不得安宁。
  温子曳想到总是满溢亲近与信赖的那双猫眼,一阵烦躁。
  就是因为他信任我——温子曳对自己说,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吗?
  温形云的存在让他无法彻底与过去割席,他不可能不介意,也不可能去舍弃,于是如鲠在喉,上不上下不下地卡着,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
  “以德报怨?另有图谋?”
  他喃喃念叨着这两个词,突然嘲弄地扬高声音,“错,错了。我不动苏家,只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温子曳起身,“不论如何,苏枝确实救了我一命。这一命,我要还给她。”
  他走到门边,头也不回。
  “第二,温形云想继承温家,需要你们的支持。”
  “苏枝做梦都想让他坐上这个位置,甚至不惜用那种办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欺骗我……那我给他就是了!这样一来我就不欠她,我就可以恨她!”
  温子曳说,他倚在门边,从未有一刻像这样对外宣泄过自己的真心话,仿佛戳破了心底流脓的毒疮。
  “我当然不是圣人,以德报怨?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当你们都不存在,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过。如果不做温家的继承人可以摆脱你们,那为什么不?”
  “什么继母,什么弟弟,我不认识,也从未有过——三年前,我搬出温家,就是为了将这些联系全部切断……”
  声音逐渐走低,充斥着隐而不发的恼怒。
  “我把温形云拖下水?我对他另有图谋?太好笑了。若不是这三年里他不停地贴过来,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温子曳语气冷酷,“他是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要怎么不去责怪他?在苏枝死后,他会怎么对待我,我又该怎么面对他?不如就此两清!”
  他知道这个屋里还有别人。
  他知道谁在听。
  但这的的确确是他曾经的想法,他的怨气,他绕不开的芥蒂。
  倘若不说出口,一辈子也不会得到开解。可一旦说出口,又会变成利剑,伤人伤己。
  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温子曳不知道。
  他放弃思考,失望得几乎在赌气,没有使用任何柔软的言辞去包装想法,而是赤.裸裸又血淋淋地将心情剖出。
  苏启龙和苏望被他的长篇大论惊呆了,说不出话。
  “这就是我的理由,听清楚没有?”
  温子曳问,也不需要回答,自顾自地说,“如果你能接受,就来找我;如果你不能……”
  不能会怎样,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扶好眼镜,抿紧嘴唇,最后望了屏风一眼,才迈步离开。
  等青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苏启龙才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地直捶桌面:“他怎么敢说这种话?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
  他转头看向屏风,语气略略放缓,“形云,你都听见了吧?从头到尾,他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你说你何苦自己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温形云推开屏风,一声不吭地走出来。
  他面容苍白,神情惨淡,嘴唇开合着,声音细微。苏望走近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哥哥……哥哥发现我在这里了……”
  最后的那番话就差指名道姓,温形云想装傻也做不到。
  “他一定生气了,那些、那些都是气话?”他慌乱起来,“不行,我得跟哥哥解释清楚!”
  “你解释什么?”苏望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恨铁不成钢,“温子曳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还不明白?他以前多眼高于顶,被你妈骗了,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你妈也好,你也好,他都想彻底摆脱!你们注定就是两路人!”
  温形云怒视他:“用不着你管!哥哥叫我去找他!”
  “我就纳闷了,温子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苏望道,“我是你舅舅,苏家的兴衰绑在你身上,你过得好我们才能好——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做什么想不开,非要和温子曳混在一起?”
  “他要你去找他,你就去?”苏启龙斥道,“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对得起你妈妈吗?”
  他不提苏枝还好,一提,温形云更炸了。
  “闭嘴!”他用力甩开苏望的手,气喘吁吁,像个撒泼到精疲力尽的孩子,“滚开!”
  “哎你……”
  苏望一时没抓住,让温形云跑了出去,顿时急着打算追。苏启龙却不慌不忙地叫住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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