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八天,而沈江霖伴驾何止二十八天,这便是沈江霖为周承翊打造的看奏折的习惯,在他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起来。
果然,周承翊处理完今日最要紧的奏折之后,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翻了翻第二堆奏折上的前几本,见没什么大碍之后,就放了下来。
杜凝章的奏折并没有引起周承翊多么大的注意力,赈灾路途上虽然出了一点小波折,但是既然已经拨乱反正了,也没损失多少赈灾物资,周承翊便觉得一切向好,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就是作为帝王的无奈之处,只是通过几本奏折去了解天下事,文字往往又可以充满欺骗性,同样一件事,不同的叙述方式,都可以得到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帝王又如何能够将天下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呢?
周承翊根据撂下了这本奏折,反而是最开始的第一本奏折,原本周承翊已经看过放下了,却又再次拿了起来,笑着对沈江霖道:“说来二皇子的周岁礼朕原不想大动,只是架不住礼部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上奏,只是这样一来,又要花费不少。”
周承翊虽然口中说着“花费不少”,但是脸上的表情无疑是愉悦的,毕竟这是周承翊的嫡子,又是在他登基后不久,死掉了唯一的大皇子后,后宫好不容易又传出了喜讯,有了这个正宫嫡出的皇子!
周承翊的子嗣不算多,在他登基的时候,他的后宫之中只有一个刚一岁半岁的皇长子,还有两个小公主,但是登基之后不久,大皇子就因为染上风寒夭折了,这对周承翊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毕竟这是周承翊第一个儿子,对他倾注了许多的心血和关注,看着那条小小的生命离开,周承翊自己都是痛不欲生。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大皇子夭折之后,民间和朝堂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流言四起,说着说着,竟然变成了皇长子是代父受过,定是当今有什么不德之事,才会在刚刚登基后不久,大皇子就夭折了。
这要的流言蜚语传入周承翊耳中的时候,更是令他大发雷霆,恨不能将这些嚼舌根的人全部杀了!
但是那时候的周承翊刚刚登基不久,一面伤心缅怀自己的大皇子,一面还要和朝臣继续争斗周旋,就算心中有万般痛苦,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后来便有了二皇子的出生。
二皇子的出生,冲刷掉了大皇子夭折的悲伤,也让周承翊后继无人的传言不攻自破,更重要的是,二皇子出自正宫皇后,天生就有占着正统地位,带给了周承翊许多正向的政治利益。
周承翊登基之后,除了隆重的登基大典外,可以说其他一应后宫开支,都是能省则省,唯独在二皇子的周岁宴上,被礼部几次上折子奏请后,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说到底,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偏向,二皇子如今圣眷正隆,许多明眼人瞧着,都觉得周承翊是拿二皇子看作当年的自己在培养了,二皇子只要不长歪了,或许马上就是下一个太子。
若是未来太子,理应办宴。
刚刚那第一封奏折,便是礼部呈上的周岁宴的规划方案,周承翊看完之后,虽然心里觉得满意,但是依旧认为奢靡了一些,此刻正好御膳房的人送来的几道小点心,周承翊看了觉着今日的点心样子做的格外精致,赏了沈江霖一盘,让他坐在下首一起同用。
一杯清茶,一小盘糕点,作为上午的工作加餐,绝对再合适不过。
沈江霖谢恩之后,就坐在下首的小案后面,陪着周承翊一道用了起来。
周承翊今日心情不错,和沈江霖边吃边聊,知道沈江霖尚未有子嗣后,忍不住在沈江霖面前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说起了二皇子小时候的那点趣事。
当然,现在的二皇子也还只有八个月大,再有趣也不过是一些吃喝拉撒之事,好在沈江霖是同样有几分育儿经验在身的,和周承翊说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
等到话题转到了周岁宴上,周承翊感叹周岁宴的规制要精简一点,却看到了沈江霖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下一动,问道:“沈爱卿难道对周岁宴也有高见?若不然,说来听听?”
第140章
沈江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但帝王催促,只好坦诚以告:“禀陛下,其实前几天, 微臣刚刚去观礼了肃王家的曾孙周岁礼,规制排场弄得挺大的, 二皇子是陛下如今的嫡长子,实在不应该太过简薄了去。”
肃王家的曾孙是肃王府的第四代,是嫡长孙的头一个孩子, 四世同堂, 身份又高贵,自然是要大操大办一番的。
沈江霖“有幸”去观礼, 是被毅王拉过去的,毅王自从和沈江霖吃过一顿酒后, 便将沈江霖看作了自己人, 哪怕毅王被肃王教训过他太容易亲信旁人,毅王依旧觉得那是肃王没有接触过沈江霖,不知道沈江霖的好处来。
沈江霖原本是拗不过毅王的歪缠,不得以去恭贺了一次, 却没想到今日却正好派上了用处。
等听完沈江霖描述的肃王曾孙的周岁宴后, 周承翊沉默了。
席开八十八桌, 每一桌都是山珍海味, 如山似海的贺礼涌入, 高朋满座、红绸遍地,光唱戏的名角就请了好几个, 根本是一点都不心疼银子的样子。
周承翊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忍不住就轻笑了出声。
从他们几个亲王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交银子,到肃王府大摆周岁宴, 这里面也不过是小半个月的功夫,他一个皇帝穷到正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的周岁礼都要扣扣索索,而肃王府上却能如此豪奢富贵,想来那些拿出来的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周承翊的笑声冷淡而凉薄,“养心殿”内刚刚还算融洽的气氛,随着周承翊的态度而瞬间变得凝固起来,沈江霖当然也感觉了出来,连忙请罪:“微臣妄议了,还望陛下责罚。”
周承翊叫沈江霖起来,摇了摇头:“沈爱卿,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旁人。”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沈江霖虽然不知道周承翊此刻心里具体想些什么,但是无外乎是内心极度的不平衡,恨不能抄了肃王府的家才好。
皇帝是整个大周朝最尊贵的人物,理应享受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而现实情况是,底下的人吃的满脑肥肠,皇帝却要忍受糠咽菜的滋味,这让他如何能忍?
周承翊突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对着沈江霖道:“沈爱卿,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沈江霖作为起居郎,自然是皇帝走到哪里他就去哪里,所以周承翊说的那句“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就大有含义了。
陈德忠是再有眼见不过的人,明显看出来皇帝有话要对起居郎说,便带着底下的宫人远远坠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此时日渐正午,好在今日阴天,算不得太热,御花园内又绿树成荫,煞是清凉。
等走到四面开阔处,周承翊突然低声问沈江霖:“沈爱卿,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夺了那些亲王府的家底,又不让人觉得朕刻薄寡恩呢?”
周承翊在帝王中是难得的好相貌,二十六七的年纪,英姿勃发、玉树临风,长久以来的礼仪教养是刻进骨子里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帝王威严与风度。
可是和他的身份相貌极为不匹配的,是周承翊刚刚的那句问话。
如此的赤裸裸,甚至是如此的狠辣,他要的不是一星半点,是所有家底;他针对的不仅仅是肃王,更是所有亲王。
既然打过一次没打疼他们,那就继续重重地打,打到他们疼为止!
沈江霖满意了。
不愧是帝王,不够心黑手毒,还成不了明主!
就是要一个既要又要还要,才够好!
而君臣之间,同样培养出了一些默契和信任在,若是周承翊不够信任沈江霖,他压根不会在沈江霖面前问出这个问题。
沈江霖可是起居郎,他完全可以将此刻周承翊的问话如实记录在起居注上,可正是因为周承翊相信沈江霖,才会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沈江霖状似为难地思考了起来,周承翊则是低下头,将手虚握成拳,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过分的。
“陛下,不若,分而化之?”沈江霖同样小声道。
周承翊来了兴趣,挑了挑眉,示意沈江霖说下去。
“亲王们互相报团,又与朝臣勾连,侵吞土地、贪赃枉法,实在是愧对陛下的仁德,既然他们在受到陛下的警告之后,依旧不曾收敛,那不如就肃清封地,整顿吏治,让他们以后再无空子可钻。”
周承翊听了频频点头,他又何尝不想这样!
只是若这道政令敢今日颁布,明日这些人就敢造反,听着是解气,但是实操却不能够啊!
然后周承翊便听沈江霖继续道:“陛下可以颁布一道政令,将对所有四品官以上的官员进行一次廉政核查,尤其是对官员名下的土地进行清丈,若有发现瞒报者,降职一级,追缴罚银,若是有人能检举出他人一亩土地,那么自己可保留下相应亩数的土地,论为检举有功,陛下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