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秦之况容长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望着沈江霖仿佛是在看自家子侄一般关切:“江霖,你可懂本官的心意?”
若是真正的初出茅庐的菜鸟新手,此刻已经激动上了。
这明显就是上官要给他机会扬名啊!怎么秦大人谁都不选,偏偏选了他?肯定是看中我连中六元的名声,知道我这个写文章的水平!到时候秦大人将我的折子往上一递,这可就是上达天听啊,说不得到时候在陛下心里都能留下不错的印象!
再加上听听看秦大人说让他写的内容,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
翰林院是清苦,每年递这种折子的人也不少,毕竟想要上头拨款拨得多,哭穷也是一个重要本事。
到时候若是事情能成,他岂不是就在翰林院扬名了,翰林院里的所有同僚以后可不是要高看他一眼?
然而,沈江霖脸上表情不变,一脸受教的样子,但是心底却道——这是准备找我做个背锅侠啊!
向来枪打出头鸟,他这个折子一递上去,就是和户部赵潜引战的信号,若是最后能成还是个好结果,若是不成,那他就是个妥妥的炮灰。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他推出来?沈江霖自忖就是找炮灰,可能他是个有份量的炮灰,这件事谁都能做,秦之况假借提拔的名义让他做,是不是意味着对方的来头并不小?
沈江霖猜测的一点没错。
就在刚刚秦之况让邢杨举来找沈江霖之前,秦之况就从殷侍郎那边收到了消息,让秦之况小心行事,最近上头有出来严查多报瞒报度支的势头,让他谨慎处理。
殷侍郎和秦之况相交多年,算不上是知交好友,但是也有点惺惺相惜在,两人之间一向在政见上没有什么大的分歧,在各自部门里经常互通有无。
有了殷侍郎的提示,秦之况原本是想忿忿不平找殷侍郎来压赵潜的,如今却是知道不能够了,同时也心生了警觉之心,觉得赵潜如此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定有他的倚仗。
他这个位置,虽然说只是五品官员,但是有很多权力是隐性的,再加上离皇权更近,若是一朝升迁,那就是旁人或许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这些年他在翰林院学士这个位置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任何松懈,防的就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
既然有了警告,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这事不管它不行,会让秦之况失去御下的威信;但是扎实地对上更不妙,万一是个连环计?所以秦之况必须要找一副铠甲套在自己身上,而他找到的铠甲便是沈江霖。
秦之况是知道沈江霖在陛下心中绝非无名小卒的,三年前沈江霖没有参加会试陛下都能记得这事,如今沈江霖六元及第了,难道陛下不准备重用?
君臣这么多年,秦之况又是在核心中枢任职的,与皇室走的很近,永嘉帝是什么性格的人,他非常清楚。
对待人才,永嘉帝总是优待的,像沈江霖这样能让永嘉帝记住的人才,那更是只差一个机会让他走到陛下面前来了。
如今永嘉帝对沈江霖不闻不问,那只是因为沈江霖初入官场且官位太低,永嘉帝喜欢对人才进行磨砺,认为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磨砺不成才。
秦之况认为这种情况下把沈江霖推出来是最好不过的,沈江霖和永嘉帝君臣之间并没有多少真实的相处,少年人想的是忠君报国,陛下想的是良才美玉,没有过摩擦的时候,自然对方哪哪儿都好。
秦之况是老江湖了,明哲保身、揣摩君心这一套,已经是信手拈来。
沈江霖立马站起身来,对着秦之况一揖到底,感激道:“大人垂爱,属下自是感激万分。”
秦之况捏着他的山羊须,含笑不语,却不想沈江霖话锋一转道:“只是下官觉得这事,只是单单下官呈个折子上去,恐怕我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作用,到时候没有帮上大人,可就不妙了。”
“下官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望大人您帮我品评一下。”
眼见着沈江霖竟然是想推拒了这事,秦之况心中已经是不大痛快了,谁知道沈江霖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通后,秦之况的双目渐渐亮了起来,忍不住就击掌道:“好!这个法子甚好!就这么办!”
说完之后,秦之况深深看了沈江霖一眼,心中直道:后生可畏!
以沈江霖献出的这个计策,虽然沈江霖没说破他一开始的打算,但是秦之况已经明了,这沈江霖绝不是一般的可糊弄过去的青瓜蛋子,人家这个脑子是一等一的好使,哪怕经验不够丰富,但就是能比常人看的透想得远。
沈江霖走出秦之况的办公房时,心中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此刻日头西斜,北风阵阵,一只老鸹掠过长空,发出凄厉的叫声。
晚来天欲雪。
果然是要变天了。
沈江霖预知未来的金手指已经越来越少了,他看过的原书基本上到这里荣安侯府已经被打倒,只等着一纸判决下来举家流放,况且这本书本就是一本言情小说,后面更多的笔墨是在女主的婚后生活之上,并不涉及朝堂争斗,只有非常重大的变故的时候,才会粗粗一笔带过。
沈江霖并不清楚,这件看似两个部门争斗的小事,会带来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只能从各方的态势和刚刚秦之况的言行之中揣测一二。
沈江霖不能预知未来,但是赵安宁可以。
眼见着她父亲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嫁出去,甚至是从新科进士里面找,从原籍不是京城的人里面找时,赵安宁已经深刻意识到她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父亲这是嫌弃她没用了,又觉得她逼着他对付荣安侯府,想要将她扫的远远的啊!
赵安宁宁死不从,大闹了一回,甚至还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此为威胁,才没有被这样简单地发嫁出去。
赵安宁心头深刻悲凉,她甚至时而会反思,自己是不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里,越走越黑越走越深了?
可是如今报仇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知道她是疯了,或许在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疯了!
赵安宁已经看清了她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不再把希望放在赵秉德身上,她要另立门户。
赵安宁先是装的乖顺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一次家宴时,“不小心”地向堂妹透露了自己有预知未来梦境的困扰。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她的大伯父赵秉行秘密找上了她。
大伯父赵秉行是赵家宗族真正的当家人,虽然这两年她父亲官运亨通,但是赵秉行一直牢牢握着赵家族长的身份,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赵秉行看着弟弟起势,而且是带着赵家许多人一起起势,一开始他是高兴的,毕竟这对壮大赵家宗族势力是极大的帮助;可是随着赵秉德官位越做越大,甚至还超过了自己,好几次在几个兄弟与族老一起议事,赵秉德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对自己言听计从,而是开始和自己叫板的时候,赵秉行就明白了这权力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或许自己这个族长很快就要听令于赵秉德了。
这并非赵秉行所愿,但是形势迫人,他不得不从。
而如今,他女儿给他带来了这么一个大消息,赵秉行之前一切的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赵秉德能够步步高升?为什么他做许多事仿佛能够未卜先知一般?为什么他做的许多决策基本没有错过?
明明这个弟弟自小能力就不如自己,如何这已经大半辈子都快过完了,突然一朝就开了窍?
人都是自私的,赵秉行能理解为何弟弟要藏着掖着女儿的本事,更是想通了为何安宁被退亲之后,他弟弟一点都不着急安宁婚事的原因了。
诸多谜团得到了解释,因为有赵秉德的成功示范在先,赵秉行对赵安宁的话深信不疑,同时,赵安宁为了让她大伯迅速信任看重于她,赵安宁给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讯息——翰林院学士秦之况将会被贬。
这是赵安宁冥思苦想许久才从自己的记忆细节中找出来的不曾告诉过她父亲的讯息。
上辈子她知道这个事情,还是因为秦之况的女儿与她同样遇人不淑,两人在成亲后成了手帕交,经常会互诉衷肠,后来她爹秦之况坏了事,她在夫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连出门交际都不太有了。
赵秉行想问赵安宁究竟秦之况因着何事被贬职,但是赵安宁并未给出有效信息,借口说上天并无提示,只给出了这个结果。
赵安宁说的有些故弄玄虚,其实心里也是暗暗后悔,她如今懂了不少外头的事情,尤其是官场上的一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上辈子只知道儿女情长,关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对外头的事情只是听一耳朵,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等到如今要用到这些信息了,她绞尽脑汁,翻遍所有记忆,给出的信息也着实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