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她缓步走了过来,轻轻坐到徐姨娘对面,等到人都坐下了,徐姨娘才恍然回神:“二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初夏拉住徐姨娘的手,劝慰道:“小弟是跟着唐大人一起出行的,您别太担心了。”
  徐姨娘扯了扯嘴角,想叫女儿不用为她操心,可是眼睛一眨,里头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她用手掌抹了去,吸了吸鼻子,落寞道:“你以为我就担心你弟弟?一想到过两年你和三姑娘一个个都要嫁出去了,我这心里真是……”
  徐姨娘摆了摆手,将手里的针线放进了箩筐里,抽出汗巾子擦了擦鼻子:“瞧我,这一天天的,净是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你们姐弟几个各有好前程,我该高兴,该高兴才对。”
  沈初夏被徐姨娘这般一说,本是见徐姨娘这两个月都是闷闷不乐,想要宽慰她一番的,没想到竟是没忍住,自己比徐姨娘掉的眼泪还多。
  徐姨娘以前一直觉得几个孩子还小,哪怕前两年沈初夏定下了婚约,她也不觉得女儿很快就要出嫁,毕竟还有好几年呢。
  可是沈江霖一走,徐姨娘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孩子长大确实就要离家了。
  两个女儿自不必说,以后都是要嫁入别人家的,哪怕是霖哥儿,如今这般出息,徐姨娘虽只是个没见识的后宅小妾,可也知道当了官的很多都是要外放的,一去就是好多年,就算她哪一天重病垂危了,都有可能见不到儿子最后一面——毕竟她只是一个姨娘,儿子连守孝都不必。
  莫说徐姨娘心中千回百转,愁绪满腹,就连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魏氏,有时候看到孩子们来请安,见少了一个人,也颇是不习惯的,脑子里要思索一下,才回想起来,哦,如今这个孩子远在徽州,根本不在京城了。
  魏氏以前防着沈江霖,害怕沈江霖心思狡诈,以后要谋夺容安侯府的爵位,可是如今沈江霖优秀太过,一个进士已经是板上钉钉,魏氏也渐渐明白过来,以沈江霖的资质本事,或许用不上费尽心思和他哥哥争夺家产,就能自己创下一番基业。
  紧绷的心思放下了,魏氏再看沈江霖,也觉出了这孩子的几分好,云哥儿事事愿意听他的,原本魏氏觉得这样不妥,但是后头她自己仔细思量,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害了云哥儿的,反而是处处帮他着想谋划。
  读书进学上的帮助都不必说了,当她有一次在儿子面前无意间叹了一声,自己看中了一处铺面,但是现银不凑手的时候,儿子居然让她等一下,然后扭头就给她拿了两千两的银票。
  当时魏氏拿着那叠银票整个人都呆了,几次问他这钱到底哪里来的,最后沈江云见实在瞒不过去了,才让魏氏发誓不告诉别人,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等魏氏听完之后,这才知道,原来风靡整个大周的《求仙记》居然是霖哥儿写的,而写的初衷竟然是为了帮沈江云的画造势。
  不仅仅是造势,这本书所有挣到的银子,都是分了沈江云一半。
  这么多年,分给云哥儿的利,足足有几万两了!
  魏氏听到这个数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了,只叮嘱沈江云银子自己好好放好,不要乱花了去,走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还是沈江云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
  魏氏再小人之心,也明白,沈江霖不必为了她儿子做到这种程度,若这都不是当云哥儿兄弟,那还有什么是兄弟?
  既羞又愧,魏氏有一阵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庶子了,一直到沈江霖远行了,才觉着自己竟也是想他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的年礼,可得备一份送到徽州去,笔墨纸砚,菜干腊肉,吃的用的穿的,都要准备一些才是。”魏氏心中思量着。
  沈江云刚刚和秦先生讨论完一篇文章,天色已黑,沈江云读了一年的书,嫌马车气闷,快到容安侯府的时候,先下了车步行回去。
  最近课业愈发繁重,沈江云要在明年的会试去拼一拼,此刻是一点都放松不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此时此刻,二弟是否与他共赏这轮明月,更不知道二弟的家书何时才能送到?
  今时今夜共明月,此时此刻难为情啊!
  不知道此刻的二弟,是否和他在一同看这一轮明月?
  第69章
  沈江霖同唐公望夫妇度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到年尾了, 天气寒冷,一屋子人干脆躲在屋里不大出门,沈江霖写春联, 许氏夫妻两个帮着张贴,云嬷嬷和钟氏一起剪窗花, 贴窗花,然后便是做些炸肉圆、炸熏鱼、炸麻花,炸完之后锅灶不能闲着, 继续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 蒸包子、蒸馒头、蒸白糕。
  灶房一天到晚都离不开人,沈江霖和唐公望师徒两个就被钟氏发配到灶口, 专门给他们几个大师傅做烧火工。
  沈江霖坐在灶口边,看着柴火, 吃着花生, 闲了拿一本书继续翻上两页,或者逗钟氏和云嬷嬷说说她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倒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唐公望又命沈江霖空了多写几幅春联,放到了村中祠堂口, 谁家要是缺春联便可自己随意拿去。
  有人拿了沈江霖的春联, 再对比自己从集市上买来的春联, 虽然很多人不怎么认字, 但是字的好坏还是看的懂的, 沈小相公的字,明显比集市上买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顿时, 那些下手慢,没拿到的,回去后就拍断大腿, 说唐老相公回乡带回来的小公子不得了,一笔字写的比镇上的秀才公还好!
  这话正好被上次去过唐家,吃过宴席的人听到了,立马站出来得意地解释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那个沈小相公,别看年纪小,其实是京城来的解元郎哩!”
  “解元?这么小年纪?真的假的?”
  “这如何做的了假?若不是解元郎,能写这么好看的字?”那人对对方的短见嗤之以鼻。
  一开始村里人还以为沈江霖是唐公望的孙子,谁知道竟是师徒,而且那次回村宴上,还专程向村里的族老里正介绍了沈江霖,沈江霖本就让人一见难忘,又听到对方是个解元郎,更是不敢小瞧了去。
  等过了春节,村中人互相开始拜年,除了里正家里,唐相公家也是要上门拜会的,每一个到了唐家见过沈江霖的人都是啧啧称奇,男子惊叹于沈江霖小小年纪,如此进退有度、有理有节,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了沈江霖,则无不是拿眼偷偷仔细去瞧,尤其是尚未婚配的村中姑娘们,有些胆子大的,更是经常从唐家门前假装路过,就想看一眼那位沈解元。
  钟氏有时候还拿话打趣沈江霖,沈江霖却是宠辱不惊,慢条斯理地帮钟氏将晒干的衣服收进来,帮着一起叠好。
  也就大年初一到初五村里热闹一些,拜年的人多一些,等过了初五,许多人家就要趁着农闲,把地翻一翻,把草除一除,好等到开春了就把地种上。
  徽州没有京城北方冻的厉害,等过完了正月,天气稍微暖和点,农家人就又要开始忙活起来了。
  沈江霖从腊月二十五歇息到了正月初七,从初八开始,每天早上依旧是天蒙蒙亮就起来洗漱打拳、扎马步,他这也不是练什么武艺,主要就是一个强身健体,等到身上打热了,再跟唐公望一起喝杯茶,两人慢悠悠地吃个早饭。
  用过早饭,唐公望就被钟氏赶了出去,让他把家门口的地给翻了。
  沈江霖扛着锄头,帮着师父一起翻地,他们师徒两个干点农活都是不紧不慢的,把土块翻出来后,仔仔细细捣碎,草也拔得干干净净,虽然做的慢,但是做的仔细规整,翻过的地像豆腐块似的,四四方方。
  钟氏出来验收的时候,看了一眼师徒两个翻的地,满意地点点头,扭身回屋的时候,心里却是嘀咕道:“还好咱家不靠种地吃饭,否则就他们师徒两个一上午干的那点活,一大家子都得饿死。”
  中午用过午饭,沈江霖便和唐公望手谈一局,两人棋力相当,各有输赢,一局结束,唐公望要到房里去歇中觉了,沈江霖则是拿出高斗南给他的字帖,到自己的房间内,临窗练字。
  他房间的窗户朝南,今日天气好,气温回升,也没有风,沈江霖干脆将木窗打开支好,然后铺开宣纸,磨墨沾笔,一笔一笔开始静心练字。
  沈江霖练字是极为用心的,练字对沈江霖而言,不仅仅是为了科举,更是他真正能够抛开一切想法,专注于眼前之事,在此时此刻,他的心是极静的。
  “喂!你在看什么?”
  “嘘——”倪六姐赶紧捂住了唐满的嘴巴,让她别出声。
  唐满将目光顺着倪六姐的视线看过去,终于知道了缘由,笑嘻嘻地低声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唐二爷爷他家里好客着呢,不如上门看的清楚点?”
  唐满是唐公望隔了房的后辈,今年只有十三岁,因着沾亲带故,过年的时候去了唐家几次,钟氏喜爱她活泼可爱,没少给她拿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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