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安全员接到指令,绕过了中间几辆载人车,把装载了实验体的箱车套起来。
诺亚的人只准备接走林利和恒伦,也就是小章鱼现在顶替的恒运药业的股东之子。
他们决定放弃没有价值的人。
林利立即否认,“不行!我们队伍就剩六个人,要走一起走!”
那些人却压根不理林利的抗议,把他架下来往装甲车上送。
狂风骤雨间,不知道是谁先怔了怔。
有人收了枪,问身边的人,“你们听到了歌声吗?”
“歌声?”
原本消失的雾再次出现,更加浓郁湿润。
朦胧柔美的空灵声音如同若隐若现的水中月,撩拨人的神经。
“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还在车上的人魔怔了一样,不停地用头撞击玻璃,像是瞬间失了智找不到门,疯狂想要离开车厢的野兽。
“真美妙。”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靠近了防护栏。
“是大海。”
“大海的声音。”
那人神情逐渐癫狂,痴迷地盯着海洋中的某一点,手撑在栏杆上纵身一跃,被海浪吞噬。
尾随在他身后的人也跳了下去。
满副武装的沉重身体撕开浓雾,淹没在磅礴的海水翻涌轰鸣之中。
自杀!
不知是谁先清醒过来,大喊一声,“别靠近!那里可能有危险生物存在!”
装甲车上的安全员立即打开实时定位和紧急求救信号,想朝不远处的诺亚基地呼救。
刺目的火光在黑暗中破开浓雾,如同一根离弦的光剑。
安全员从肩侧口袋拿出了针剂物质迅速拉开袖口,注射进体内,眼神有了片刻清明。
一套准备齐全,让人不得不猜测,诺亚是否一直在寻找特级生物。
可海浪越来越高。
巨浪自海面掀起,如同一道凭空出现的墙,大桥几欲倾倒,发出了恐怖的崩裂声。
唐柔死死地盯着海洋中的某一点,眼瞳微微缩紧。
波涛汹涌之间,隐约能见到礁石上,像有一道身影。
又像是幻觉。
随着波浪若隐若现。
恐怖的海啸拍打上大桥,温度急剧下降,地面和玻璃结了一层薄冰。
世界像是到了末日。
唐柔终于再次看见了他。
离得并不远,隔着薄雾,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块礁石上。
一头摇曳的金发贴着礁石,蜿蜒拖拽进漆黑的海水里。
如同被碾碎的月光。
水波下流转着泛着银蓝光芒的鳞片,若隐若现,大概有几米长,尾鳍宽阔梦幻,在他周身荡漾起朦胧的光圈。
他像个迷失在礁石上的美人。
那个姿势并非在坐着,而是搁浅般的侧卧。
修长的手臂垂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碾磨出了一道道红痕。
像被人凌虐过。
原本是眼睛的位置,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金属遮罩,只露出轮廓精致的下颌。
奇怪的是,除唐柔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看见他,甚至连阿尔菲诺都没有。
他正睁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饲主趴在玻璃上,面对一望无际的海失神。
难道饲主也陷入幻觉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
唐柔脑海中有个古怪的猜测,或许人鱼只想被她一个人发现。
“柔!你去哪!”
阿瑟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唐柔下了车,对阿瑟兰说,“别担心,我没事。”
又转向阿尔菲诺,声音温柔又冷漠,“封好他们的嘴,不要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
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墨绿色触手宛如缠绕古堡的疯狂藤蔓,将那些下车的安全员和重型装甲车包围了起来。
他们没来得及传递消息,就被这些恐怖狰狞的触手圈禁裹挟着住。
直冲天际的信号灯被骤然掐灭。
唐柔勾着栏杆跳进了海中。
在她坠落的瞬间,汹涌的海水变得温和而包容,托住她的身体。
像在亲昵她。
人鱼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吗?
童话里的美人鱼都是温顺而无害的,提到他们总能让人想到美丽的外表和迷惑人心的歌声。
可当将这个生物与现实接轨时,显得那么恐怖和匪夷所思。
顷刻间便使地标性大桥忽然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摇摇欲坠。
眨眼间可以吞噬重达几十吨的装甲车,摄人心志,引人坠入大海。
薄雾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和之前不一样。
他像一株死在礁石上,生命转瞬即逝的昙花,皎白的鳞片如脆弱的花瓣,一层层淹没在海水中。
风很大。
雨水打在他身上,却没有换来任何反应。
浅金色的长发一半垂在肩上,一半顺着礁岩倾泻。
像在昏迷,却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鱼尾动了动,掀起微弱的浪花。
唐柔轻声呼唤,“纳西索斯,是我。”
他朝她的方向转动头颅,原本璀璨的铂银色双眼被一个森然的金属遮罩覆盖。
胸腔的起伏微弱。
雨水顺着他细微的动作滑落,流淌过那些难以愈合的嫣红伤口。
他看不见她。
唐柔大半身体被海水淹没,冰冷刺骨,她费力地踩上脚下的暗礁走到他身边,又轻声喊,“纳西索斯……”
却倏然被扼住脖子。
视线猛地翻转,唐柔被他摁在礁岩上,变成了仰头看他的姿势。
湿润冰冷的发丝垂在脸上,隐含危险的气息。
“骗子。”
他的声音很轻。
海风一吹,就散得没有痕迹。
第169章 鳄鱼的眼泪
搭在脖颈间的手指很冰冷。
如铁钳一般无法撼动。
隔着金属眼罩,唐柔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的皮肤很白。
形状姣好的唇瓣却是红的。
红的绮丽,红的惑人。
像花圃里绽放的罂粟,绮丽又诱人堕落。
他很平静,没有透出任何情绪,可以称得上漠然。
那样的神态和掐着她的动作割离开来,像两个人。
湿润的发丝落在她脸上,有些凉,又有些痒。
背后的石块凹凸不平,硌得她后背生疼,偏偏颈间这只冰凉的手钳固着她向下压,即便没有用力,也使背后传来一阵刺痛。
唐柔是人类之躯,注定无法与这些强大的异种生物抗衡分毫。
她没有选择挣扎,也没有动,她知道他一定认出了自己是谁,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会伤害她。
如果他真的想杀了唐柔,那她绝对不会有丝毫靠近的机会。
那苍白俊美的身体,原本如瓷做的雕塑一般美丽而无瑕,可此刻上边遍布着殷红的伤痕。
通过林利说的那些话,唐柔之前猜测人鱼大概受了伤,可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绵密的疼痛。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而最让唐柔难过的是。
他看起来很孤独。
人鱼低垂着头颅,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柔,如同俯瞰渺小的蝼蚁。
冰冷,漠然,看起来傲慢,甚至有些偏执。
唐柔只能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没有人知道他受伤了。
他带来的海啸与幻觉令人恐惧,他们只会想怎么抓捕他,怎么伤害他,而不是怎么治愈他。
让唐柔无法原谅自己的是,之前是她亲手将对自己无比信任的人鱼送入了医疗中心,送入了巴别塔的虎口。
周围十分安静,身后的嘈杂场景消失了,呼啸的海浪也变得平息。
周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雾,什么都看不见。
雾气隔绝了一切。
唐柔等待了许久,察觉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将手覆盖在他的冰冷苍白的手臂上。
“如果你不是想杀死我,那能先松手吗?我很疼。”
大概是某些字眼刺痛了他的神经,扣着脖颈的手有用力的迹象。
指尖摩挲过她的皮肤,人鱼歪着头,有些迟疑。
脖子太细了。
皮肤是温热的。
生命力并不顽强。
他的本意并不是伤害她,而是拥抱她。
手下的体温,是他贪图已久的东西,也是他苦苦寻觅,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始终触及不到的渴望。
要松手吗?这是他唯一想带走的东西了。
人鱼还在犹豫着。:
手指猝不及防沾到了湿热的东西。
一滴泪。
他一僵,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收回手,离远了一些,无措地垂着手,似乎被这一滴泪打乱了步调。
她怎么哭了?
是自己把她弄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