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李其源, 你越来越不听本宫的话了,本宫对你付出那么多, 你又怎能忤逆本宫呢?”
  皇后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根鞭子。
  “看来,今日是要你长长教训了。”
  太子什么都未说,仿佛习以为常般的,掏出一方帕子咬在了口中, 他知道, 如果发出动静, 只会换来更为严酷的惩罚。
  一鞭子狠狠落在了他背上。
  李其源咬紧帕子, 不发一言, 随着一鞭子重过一鞭子朝他袭来,他感到眼前更加昏黑, 在昏昏沉沉的疼痛中, 他耳边突然就浮现起了那女子温暖和煦的眸子。
  “那, 太子殿下问心无愧吗?”
  他当真问心无愧吗?
  他此生,还能问心无愧吗?
  ...
  转眼就到了中秋。
  孟云禾一家三口此时正在进宫的路上,因为这两年是为多事之秋, 今年的春日宴也没举办。不举办也好, 去年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叫孟云禾心里多少留下了些心理阴影。
  但今年中秋节, 皇贵妃邀他们进宫小聚, 因是家宴, 孟云禾也没穿正式的命妇服,选了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衫和杏子黄软缎百褶罗裙。司鹤霄也穿的随意, 一身月白色银丝安稳团花圆领袍瞧起来倒像是个翩翩书生。
  司语舟穿着蜜合色绸杭直裰,如今他已经快满十岁了,小少年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虽与司鹤霄眉目间生得不太相似,但父子二人不说话时,那股子疏冷之气可当真是一模一样。
  司鹤霄自从与孟云禾圆房后就特别爱黏着她,他这一年诸事烦扰,几乎是没有一丝自个儿的时间,但他得了空子必定要去瞧孟云禾。孟云禾也已经习惯了有他存在,每日瞧着司语舟和司鹤霄,她觉得日子过得十分充足和惬意。
  这一年多发生了许多事,虽说时局动荡,但科举还是在柳家马球会后如往常一般照常举行了。孟锦烨不负众望,高中探花,十七岁的孟锦烨姿容如玉地骑在高头大马上,虽并未引起当年司鹤霄假扮的谢灵玉那等风气英秀,神姿高彻的万人空巷场面,可也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盛向来有榜下捉婿的传统,不少世家老爷都瞧中了孟锦烨,纷纷向孟二老爷打听孟锦烨的事,透出想要与孟锦烨结亲的念头,倒是将孟二老爷吓得不轻,直说自己儿子还小,还想着多为大盛效力,婚姻大事就暂且放上一放。
  赵氏的儿子孟锦煊也中了,虽然名次排于微末,但好歹有了功名在身。孟锦煊被授予了京城以外的官职,没几日便走马上任了。孟锦煊这两年来受孟大老爷影响很大,对孟大老爷极其佩服,也不嫌官职小,反而跃跃欲试,想要同孟大老爷一样到了地方为百姓们做好事。
  如今孟二老爷的三个儿子,只有柳姨娘所出的二哥儿孟锦烁没甚出息,柳姨娘跑来孟二老爷这里求了好多回,想要孟二老爷为孟锦烁求个一官半职,但孟二老爷丝毫不为所动。孟二老爷经历了那么多,终于看清了谁才是为他好的人,想起早年间柳姨娘的挑拨离间,致得他与赵氏夫妻失和,他越想越后悔,也不去往柳姨娘那里了。但赵氏似乎也是想开了,不再耿耿于怀与孟二老爷的夫妻情分,反倒是和许姨娘相处的更多些。
  好在孟锦烁虽不学无术,却不像孟锦昱那般是个奸邪之辈,他只是平日里喜欢斗斗鸡,去去赌场,与司鹤清还是玩的不错的狐朋狗友。但司鹤清这两年改过自新,已经不怎么去赌坊了,孟锦烁自己无趣,在赵氏的操持下娶了上林苑右监正之女朱氏,渐渐地也收起了以前顽劣的性子,现在朱氏怀孕,孟锦烁大多时候都在家陪伴朱氏。
  孟家之前经历了孟锦昱、孟云苓之事,在京城中脸面尽失,如今孟家二兄弟高中,孟二老爷才觉得缓过来一口气,孟家也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大门紧闭,终于肯开门迎客了。
  至于孟云枝,不知怎的,她突然变了念头,嫁去了之前孟二老爷为孟云苓选定的那绸缎庄子老板为妻,这还是孟云枝自个儿主动提出来的,谁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变了想法。
  赵氏不想让她再嫁,但孟云枝这回却是铁了心思。孟二老爷便劝赵氏,说那绸缎庄子老板手段虽厉害,但人品绝对醇厚,孟云枝既愿意嫁就让她嫁过去吧。之前孟云枝和赵淮书和离,虽两家瞒的好,但还是弄出了不小的响动,这回孟云枝出嫁极其低调,那新郎倒是满满的诚意,虽然路途甚远,还是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前来接亲,孟云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送走了。
  孟云禾想着孟云枝一生心高气傲,最后却连婚事都是这般草草了结,想当初孟赵两家联姻,十里红妆,好不风光,如今却拆成两段离愁。
  她记得是她带着司鹤霄,司语舟回家恭贺孟锦烨高中没两日,便传出了孟云枝要再嫁的消息,孟云禾心想难道这事儿跟她有关?但一想大抵是她想多了,左右她与孟云枝日后再无干系了。
  司鹤霄见孟云禾似乎是在想心事,他遭受了忽略,心里头不爽利,便挽过孟云禾的手,不断摆弄她玉白葱长的手指,试图引起孟云禾的注意。
  孟云禾见男人孩子气的模样,感觉好笑,现在这司鹤霄比司语舟都要幼稚多了,随着司语舟年纪变大,他从小时候的“爱爹狂魔”也变得越来越嫌弃他这个幼稚爹。
  “鹤霄,这父亲这么三年了,一趟也没回来。”孟云禾有些忧心忡忡的,“这过年他也没回来一趟,你瞧这正值中秋佳节的,他一人在外,得多么孤独啊。”
  “北蛮性格凶残,若不镇守,就会越过边关侵扰百姓。”司鹤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边塞离不开我父亲,过几年若是朝局能稳定了,一定要平了北蛮,永绝后患。”
  司语舟听着这话,神情若有所思。
  没多时,他们来到了皇宫,皇贵妃特意为他们准备了步辇。如今孟云禾与皇贵妃也有小半年没见,皇贵妃见着她就拉着她的手说亲热话,倒是将两个男子晾在一旁,好不尴尬。
  没一会儿就到了夜晚,月落人间,金玉满盘,皇贵妃在院中摆了一张小石桌,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月团儿和佳酿,孟云禾几人落座后,只见一男子身穿杏黄团花锦衣缓缓走来,男子身体消瘦,面容苍白,孟云禾自然识得这男子,忙朝他行大礼。
  “不必多礼,权当是家宴了。”皇上李昭笑容温和,看向司鹤霄,“凌云,你娶妻也有几年了,你这媳妇跟朕倒一直是客气。”
  孟云禾谢恩起身,眼神也跟司鹤霄快速交流了一下。
  谁也没告诉她,皇上也来啊!
  司鹤霄笑得倒坦然:“云禾,昭哥虽为皇帝,但在我眼里就如我的亲生哥哥一般,你也唤他一声兄长即可。”
  这...她可不敢。
  皇贵妃轻笑一声,调侃道:“陛下是司鹤霄的兄长,我是司鹤霄的姑母,如今我又是陛下的嫔妃,这关系是不是很乱。”
  司鹤霄接口说:“你也就占个我姑母的名头,平常行事,又哪有一点儿有个姑母的样子了?”
  “你这崽子,怕是又忘了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收拾你的了。”皇贵妃作势便撸袖子,“等我哥回来,你看我不叫他将你脱了裤子打上一顿!”
  李昭哈哈大笑,似是很喜欢看着这姑侄二人斗嘴。
  “今日云禾还说,父亲常年镇守边关,中秋过年的也不得回家一趟。”司鹤霄神色有些低落,“说起来,到底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应该让父亲回京颐养天年,我替他镇守边疆才是。”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我哥他哪有你那么好用的脑壳儿,你在京中看似步步安稳,实则步步惊心啊。”皇贵妃捏了一个月团儿开口说,“我哥那个耿直的性子,若是换了他坐在你这个位置,怕是没几日老头就败下阵来了。你若真要做个孝顺儿子,就别拉我哥来这京城受罪了。”
  孟云禾心中一暖,这姑侄俩虽看起来每日斗嘴,纷争不断,但皇贵妃显然能立马察觉到司鹤霄的心思,这几句话说得也看似调笑,实则安慰,显然是想宽了司鹤霄的心。
  司鹤霄自然也懂了皇贵妃的用意,只看了皇贵妃一眼也没出声反驳,李昭一直笑着,此时却突然看向司语舟:“说起来,舟哥儿也有几年没见着国公爷了吧?”
  司语舟没想到突然就问着了他,他看着李昭,点了点头:“我只见过祖父一面,而且年岁太久,已是记不清楚了。”
  “北蛮侵扰不断,国公爷就是我大盛的定海神针。”李昭有些惭愧,暗自里捏紧了拳头,“待得时局稍安,朕一定要出兵北蛮,彻底为百姓平了这无休止的侵扰。”
  皇贵妃朝李昭点点头:“陛下莫急,会有这么一日的。”
  李昭笑笑,收束起方才的情绪:“来,中秋佳节,莫要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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