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小谢笑着指指白凤儿,道:“这是你们预先排练好的答案吗?”
  赵二郎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被冒犯了,他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小谢放下手,轻声道:“没关系,那不是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接下来这个问题,请你务必大声的回答我,让所有人都听见。你的意思是指,你绝对没有因为韦涅揭穿你师父的虚伪面目,而记恨于他,对吗?”
  审理厅中众人一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们在等待答案。
  赵二郎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明的一丝愤怒。
  “你在侮辱我。”他说,“你们总是这样,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别人是什么样子的,你们说:‘我们反对歧视!’因此你们反对像我师父那样的人,但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因为最大的歧视者就是你们自己。”
  小谢听罢,抚掌喝彩道:“精彩的雄辩。可有一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既然你公然宣称,你并没有因为韦涅的行为记恨他,那么我恐怕不得不请你为我们读一下……”她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封,又从里面拿出两张脆弱的薄纸,递到赵二郎面前,道:“这封信了。”
  “反对!”坐在白凤儿身边的青衣男子霍然起身,高声道:“辩方的证据单里没有提到有这封信!州府大人,这是违背规则的!”
  小谢道:“州府大人,我无意于违背行规,但白监察坚持要一个不在证人名单上的人进入这个案子。这个人……”她指着赵二郎,道:“他和我的委托人有旧怨,并且至今怀恨在心。我手上的这封信足以证明这一切,这种情况下监察司竟然以不在名单上为由反对我的证据,我实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反对,这是毫无意义的臆测。”青衣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恳请州府大人拒绝这句话进入记录。”
  盛庆元的脸色相当难看,他拍了拍惊堂木,道:“容监察,本府既然允许监察司以‘赵二郎的证言,有利于我们更清晰的认识到,韦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将赵二郎引入证人名单。那么为了公平起见,也应当将小谢讼师提供的书信引入名单。你的第一个抗议,本府不予采纳。至于你的第二个抗议,请陪审员们注意,小谢讼师的猜测不要纳入法律依据。”
  容慧闻言,冷着一张脸慢慢坐下,低声向白凤儿道:“我们上了这个贱人的当了。”
  白凤儿默默无言,只将手放下桌子去,缓缓拍了拍容慧的大腿,道:“事已至此,稍安勿躁吧。”
  容慧咬着牙根,只觉得嘴里咯吱咯吱的响。
  小谢到底没说动赵二郎亲自当众朗读,这封数百年前他亲手写给自己师父的信。不过,就无天看来,小谢那抑扬顿挫、饱含深情的诵读已经足够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赵二郎这封用大白话写成的家书,自然没有多少文学意味。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封情感充沛的家书,充分地展示了站在证人席上的人对韦涅的怨恨,和对失去工作的师父未来生活的担忧。
  这是一个孝顺师父的好徒弟,同时也是一个在神圣的审理厅中满嘴谎言的伪善者。
  读完一整封信,小谢放下手,她看着这个深深地把头颅埋入双手中男人;她看着这个在她人生中第一段牢狱生涯中,给她带来深重阴影的男人;她看着这个试图毁去韦涅一生,却被她推入地狱的男人,内心只剩下无限的慨叹。
  第181章 偷鸡 无天竟没有不悦,反倒轻轻笑了笑……
  在赵二郎的问题上的碰了钉子之后, 白凤儿小心翼翼的不肯再越雷池。之后她传召的人证人,全部都是对谢兰幽的时代有所研究的专家类证人。
  然而这并不能抵消赵二郎留给众人的恶感,小谢可以预感到, 有不少小报的记者已经在酝酿诸如“无德诉方联手证人陷害无辜写手为哪般”的故事了。
  很多人把上堂想象成一场以唇齿为兵刃、你来我往、动人心魄的激战。然而事实是, 在审理厅中,大部分的时光都相当的无聊。
  尤其是韦涅一案的争议点在于:言论自由的标准在哪里?《谢兰幽重返三界》到底是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的创作?还是打着历史噱头, 对历史人物的亵渎?
  白凤儿传召了大量的专家证人, 他们站在证人席上像做阅读理解一样,解读和分析传世的每一条对谢兰幽的记载,以证明韦涅的话本纯属胡言乱语。
  在接这个案子之前,小谢对谢兰幽的了解大多来自耳口相传的传奇故事。但作为一个深谙盘问技巧讼师, 小谢在韦涅这样以考据和诙谐并称的话本高手的指点下,总能出其不意的抓住对方的漏洞,进而进行嘲讽式追击。
  这样刻薄的举动若是放在平时, 少不得要被人嫌弃一二。偏生她言语之间,将节奏把握得甚是巧妙,竟成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审理厅中唯一的一丝亮色。
  白凤儿见情势渐渐偏移, 急忙申请了暂停。盛庆元见日上中天, 果也到了正午时分,便下令暂停,叫众人前去进食休息。
  韦涅虽未被关押,中午这一顿却不能与他们一同享用。他求了衙役, 只说要跟小谢说句话, 哪知盛庆元甫一宣布暂停,小谢就去更衣了。
  无天便同他说道:“有什么话我一会替你捎给她。”却见他踌躇片刻,只摇摇头道:“没什么。”便被衙役带去了西厅。
  无天见他分明心事重重,却一言不发, 好似和小谢心有默契,偏不为外人所知一般。不由想起他与小谢均是“君山读书会”的成员,早几百年便相识。
  他二人既有此前缘,个中内情,自然不足为自己这个刚刚认识不足一月之人所知。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偏生无天越想越觉得气闷,待韦涅一走,立时转身去更衣所找小谢。
  他到了更衣所门口,只见小谢站在门口,被一男子拦在身前。无天忙快步向前走了数步,才看出那男子正是方才审理厅中的“容监察”。他对着容慧的背影,看不清那人是如何脸色,只见他手势激动,吐字极快,中间又夹杂着土话,似乎怒气冲冲。再看小谢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谓。
  便在此时,小谢冷不丁道:“若非你动了歪心思,想要以此为底牌,今日何至于此?如今又来怨我?你当真和那时一样不长进!”她说完,似是再也不耐烦,伸手将容慧拨开,便要向无天走来。
  哪知容慧竟手握成拳,想也不想的向小谢下腹击去。小谢一听到拳风袭来,当下翻身,伸手向外一推。就在这石火电光的瞬间,无天纵身一跃,跃入二人之间,紧紧握住容慧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忽的,无天只觉腰间被轻轻一撞,回首去看,却见小谢手掌已推到他腰际处。幸而小谢出手只为防备,不为伤人,这一推虽打在要害上,倒也没有多少力道。
  小谢与他目光相对,一脸尴尬将手收回,咬了咬唇道:“你……”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早有衙役听到这边的喧哗,走了过来。为首一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竟在州府衙门里动起武行来!”
  小谢道:“我来此更衣,正要回去,被容监察拦住,言语之间起了争执。我是个不耐烦的人,见他这样言出无状,便要离开,不像他动起粗来。”
  无天见那那衙役看看小谢,又看看容慧,面上似有不信之意,便道:“此事我可作证,小谢原要走了,被他从背后打来。”
  那衙役看看他道:“这位公子,你与谢讼师是一道的,这话纵是真的,也未免不够瓷实。”
  小谢道:“府衙重地,当有聆音球,若是不信只管拿聆音球来听听。单是听风辨位,虽说不如眼见,到底可为佐证。”
  容慧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脸色已经变了数变,待听到“聆音球”三字,不免长生叹道:“道高一尺!道高一尺!”
  那衙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正要出言再问,却听他失悔道:“罢了!罢了!都是我不谨慎!不错,我为此人言语所讥,激动之下动了手。”
  那衙役闻言,眉头一拧,道:“既然这样,且请二位跟我去后头,将事情说明白。”
  无天见小谢点点头,就要跟他们走,忙道:“我也一同去。”他甫一说完,只听容慧发出一声冷笑,讽刺道:“她敢让你去?”小谢却干干脆脆道:“好,走。”她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似乎知道该去哪里。
  那两个衙役急忙带着四是傻了的容慧跟上去,无天在最后稍稍琢磨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到了“后头”,早有机灵的小吏请了白凤儿来。无天进来时,只见她薄唇紧抿,柳眉微竖,面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眉眼之间含煞带怒,显然是动了真气。
  小谢却悠哉悠哉的坐在圈椅中,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啜着热茶,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惬意。
  见几人进来,白凤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容慧一眼,转身走到小谢对面的圈椅边上坐下,将手中宝剑摔在桌上,对着容慧疾声厉词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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