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韩琦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俗话说,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中有数,他头疼久久不愈,自以为全是陈曦乐王璇对过往之事胡搅蛮缠之故,今日陈曦乐假惺惺的要董珏替他诊脉,他面上虽应,心中却兀自冷笑,想看看她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哪知竟真是自己府中出了纰漏,当真是大大的失了面子,当下气得面色涨红。
董珏虽不喜此人,但见他如此颜色,仍是劝道:“大人勿要动怒,仔细旧疾未愈,又七情郁结,伤及脏腑。”
韩琦大喘了两声,强压怒气,笑道:“多谢关心。”又向左右吩咐,道:“将这婆子搭出去,跟夫人说,她老糊涂了,打发她回家颐养天年吧。”
左右听了,不待张大娘反应过来,立刻将她抓起,堵了嘴拽了出去。董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此事多半也是陈医官不周全,未有及时陈明当中的厉害,我想去厨房走一趟,手把手教教府上下人如何煎药,不知可方不方便?”
韩琦正欲找机会和陈曦乐私下说话,自无不肯,吩咐下人带着董珏前往厨房。董珏出去后,韩琦挥手叫下人退出去,陈曦乐开口阻止道:“大人,我状告韩大人之事,全长安城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如今为避嫌,大人如要秉退左右,请容曦乐一同告辞。”
韩琦道:“我正因此事有话要与陈医女讲,陈医女怎好走开?”
陈曦乐看看厅中侧放的绣榻,又扫了一眼左右厢房,不免闷声道:“纵无什么,此地乃是大人起居之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曦乐怕招惹非议。”
韩琦一抚掌道:“你看我这脑子,是不妥,不妥的很。陈姑娘,咱们书房说话,请。”陈曦乐听了“书房”二字,方才颔首,转身随他出去,一路穿庭过院,到了书房。
韩琦的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贴着墙的是一排书架,上头罗列着书籍和各色珍玩摆设,书架前有一方四腿花架,上头摆放着的泥绘美人圆花盆中栽着绿萝,那绿萝生得极好,长长的藤蔓自盆中垂出,一直垂到宽大的书桌上。书桌前后各摆着八仙椅供人谈话,正是时下读书人的屋子。
陈曦乐进了门,在桌前坐下,下人上了茶,韩琦令下人出去外面守着,方向陈曦乐道:“陈医女,令尊远清公曾与我同朝为官,虽说彼时政见不同,但私下风光霁月,绝无龃龉之事。当年陈家一案,全因我心系幼子,才误冤忠良,这是我欠了陈家。唉,先前我就在打听你的消息,可是王璇将你的消息,捂的死死的,我找不到人,只能枉自嗟叹。如今天可怜见,得见故人之后,你但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定竭尽全力,只盼你千万不要误信小人之言啊。”
陈曦乐笑道:“大人的意思是,王璇是小人了?”
韩琦叹道:“唉,我绝无此意。但他们这些做讼师的,多数为求一口饭吃,鼓弄教唆人来打官司,这事自古有之。况王璇此女急于求成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我是担心,你无意间当了人家的进身之资,这又是何必呢。”
陈曦乐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道:“王璇的为人我心中有数,就不劳大人挂怀。公堂之上,孰是孰非,想必会有定论。”
韩琦道:“过往之事早已杳不可追,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与其平白搭进无数人力物力,到最后却是一场空,何必以此为筹码,替自己谋划一二?”
陈曦乐道:“小女子眼见便是长安病坊的首医官,大好前程自在眼前,就不劳韩大人费心了。”
韩琦皱起眉头,急迫道:“这算什么大好前程?你在病坊,就是做到首医官,也不过是侍奉他人的活计,你难道日后也要像明月那样,做个老处女吗?她一个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女,能在病坊中有衣有食,自是觉得千好万好,可你一介贵胄之后,怎能如此短视?女子在世,觅得一如意郎君,自此夫唱妇随,安稳度日,日后女凭夫贵,诰命加身,膝下儿女成群,那才是有福之命。”
他原本不过是故作姿态,企图劝说陈曦乐收手,然见陈曦乐对他所言竟颇不以为然,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真是和病坊的那群泥……那群女人呆久了之后,都不知道什么是为你好了。你自己想想,每日这样辛苦奔波,侍候病人,究竟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在家又夫婿遮风挡雨的官太太?你这样想,不过整日在病坊之中,见到的都是平头百姓,忘了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罢了。老夫为官多年,也认得几个青年才俊,你和他们见见面,若有缘分,老夫愿意……”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外面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走水了,来人啊,书房外面走水了!”
第80章 信件 听到“走水”二字,韩琦悚然一惊……
听到“走水”二字, 韩琦悚然一惊,眼睛不由自主向书桌边那盆绿萝飘去,陈曦乐将他的反应收在心眼底, 故作不见, 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推开一看, 廊下角落里飘出一股浓浓的烟雾, 伴着烧焦的草药气息,异常古怪。
只见一丫鬟站在廊门边上,那丫鬟端着成放汤药和糖水的托盘,眼睛直直的盯着冒烟处, 竟颇为手足无措,似乎是被吓住了。陈曦乐上前数步,抄起托盘上的糖水, 向着冒烟的地方,当头淋了下去。
只听一阵呲啦的响声,烟势猛然转盛, 又倏忽而散, 只余一地灰烬。陈曦乐上前去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拨拨灰烬,一股药味喷涌而出,陈曦乐掩住口鼻, 道:“这香里头有艾味儿, 府上四月就开始驱虫了?”
韩琦闻声出了屋,见状皱皱眉,向那丫鬟吼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闻言不禁一哆嗦,急忙俯首叩头道:“婢子不知道, 婢子先前和董医女一起去厨房给大人熬药,药熬好了之后,董医女和婢子一起端过来,谁知婢子走到廊下,看到那里冒着烟,才误以为是走水了,其余的婢子实在不知情,还请大人宽恕则个。”
陈曦乐道:“那董医女人呢?”
那丫鬟道:“董医女出了厨房,说自己有些……嗯……有些不舒服,要去更衣。”她说到“不舒服”三字时,脸颊不禁红了一红,清秀的面容上带了七分羞涩,更显三分娇艳。
韩琦耳朵听着这丫鬟说话,眼睛却用余光悄悄观察着见陈曦乐的神色,见她听了这句,神色一顿,继而面上微红,颇带着几分尴尬之情。他不是不通世事的少年郎,历时心中有数,暗道自己多疑。
陈曦乐咳了一声,向韩琦问道:“府上怎么四月就开始烧这个了?还在这么偏的地方?”
韩琦摇摇头道:“老夫不知。”说完叫那丫鬟唤来大管家韩福,问他道:“怎么府上现在就烧上艾了?烟熏火燎的成何体统?”
韩福道:“回大人的话,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说大人喜爱花草,可花下老是有一些虫子,恐伤大人赏花的雅兴,于是命令小的们在府中烧驱虫香,驱赶小虫子。这往年府里就是四月开始烧艾香,只是四月虫少,且下人们做事时小心回避,是以莫说是大人,就连不管这事得下人们也多不知情。”
韩琦听了虽面色稍缓,心中仍是不快,一指地上的灰烬道:“这就是你说的小心避讳吗?”
韩福忙请罪道:“小的知错,请大人责罚。”
韩琦还不待说话,只听一人道:“你们不是去书房说话了吗?怎么都在这里?”
众人闻声一齐回过头去,只见身着一袭浅红色衣裳的董珏自院子里款款走来,她到了众人跟前,吸吸鼻子道:“怎么一股子艾味儿?”
韩琦顿感尴尬,董珏不明就里的看看陈曦乐,陈曦乐摇摇头道:“韩府上讲究,四月就烧艾驱虫了,董姊,你教给她们怎么煎药了吗?”
董珏道:“都和她们说过了,还有事没有?若是没有,咱们回去吧,病坊还好多事情呢。”
陈曦乐点点头,道:“韩大人,既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小女子就告辞了。”
韩琦长叹了一声,道:“唉,这烟气冲人得很,我就不留你了,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韩福,送两位贵客出去。”
陈曦乐“嗯”了一声,下了台阶,携了董珏的手,韩福在前头引路,两人跟在后面出了院子,换乘上轿子,一路回了病坊。
两人下了轿子,进了屋,董珏给自己倒了杯茶,灌进了喉咙,才问道:“怎么样?可有线索?”
陈曦乐不紧不慢,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小口,说道:“外头一说走水,一屋子古玩摆设,孤本残卷都不去看,先去看他养的那盆绿萝,我看八成藏在那里面。”
董珏“哦”了一声,又向陈曦乐道:“曦乐,不会给他瞧出端倪来吧?”
陈曦乐道:“韩府素来四月初就开始烧艾驱虫,香也是我去韩夫人喜欢的香药店里买的常用的,他没那么容易看出破绽来。不过……”
董珏微蹙眉间,问道:“不过什么?”
陈曦乐叹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自然会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