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俩丫鬟吓得不敢吭声,其实也有些心虚。
她们俩在佛堂门口等得无聊,又冷,隔壁的郁金堂正响着锣鼓喧天的大戏,她们俩就商量着,俩人轮流去看戏,只留一个人在门口等着。
一人先去,剩下的一人蹲在门口越发无聊,雪姨娘便开恩,让她去看了一会儿……
曲终人散,俩人这才发现,雪姨娘也没了踪影。
等那俩丫鬟掩着泪走了,秦姜云又叫来春姨娘,让她找两个可靠的心腹,悄悄把人找到后关进柴房,再叫个醉汉进去,只等着二爷回来抓奸,说她夜半不归是私会奸夫去了。
一对奸夫淫妇,撞个正着,谁也救不了她。
没成想,那俩丫鬟没找到她,自己的人也没找到她。
直到天光大亮,等到二爷吃罢早饭,秦氏眼看实在瞒不住了,这才吐了实情。
祁承洲动了大怒,派了下人把家里家外,翻过来一遍,就连郁金堂和梧桐苑也去问过。
每个人都说,全然不知情。
他又命人在城里街上暗中寻找,看是否有人见过她,可正月十六那晚,街上全是成群结队走百病的妇人,大海捞针似的,一连问了几日,也打听不到一丁点线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原是家丑,不知是谁传扬了出去,很快被两个纨绔子弟知道了,偏偏这俩人曾在妓院和祁承洲争过粉头,正怀恨在心,又添油加醋,传扬得不亦乐乎。
很快,半个广陵城的人都听说,素来风流的祁家二爷,竟然连家里的女人都笼络不住,活生生让人逃走了。
那女子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意跟他。
这臭名声又传到祁承洲耳中,他又怒又气,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他生来要强不肯服输,又最以风流为得意,眼看往日一起拈花惹草之人都在看他笑话,硬是咬着牙出门,在最红的妓院一掷千金,梳笼一个当红的粉头,重新黏住了那些混账羔子的嘴,好歹保存些脸面。
只可惜,挡得住人在眼前说话,挡不住人在背后暗笑。
刚到二月,祁承洲还忙着寻人的时候,祁怀璟夫妇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
一出了城门,沈棠就掀开了帘子,询问在车旁骑马的祁怀璟。
“夫君,咱们真的不带太太一起京城吗?”
前两天,越夫人听说他们夫妇要去京城,立刻就说自己也要一起去。
祁怀璟满口答应。
然后,趁着越夫人出门赴宴,拐了沈棠出了广陵,北上京城。
“你不知道,往年太太总说要和我一起去,真到了出发的时候,她不是头疼脑热,就是有约推不得,总是这事那事,耽误出发的日子,其实压根就不想出远门。”
沈棠想起近些日子越夫人对自己那般好,还有点不忍心。
“我觉得,太太是不是有点可怜啊……”
“呵,太太的日子快活着呢!你放心,我在家里留了人手。毕竟是亲娘,除了我,谁也不能气到她。”
第82章 咬破了嘴角
这次出门,沈棠原以为夫妻俩会像他往年那样,去越家小住。
可祁怀璟却说,他要去京城只为打理铺子,顺便带她游玩,不去越家。
沈棠很是不解,趴在车窗边上问他。
“怀璟,咱们为什么不去越家?外祖父是你的骨肉至亲,咱俩是小辈儿,人都到京城了,应当去拜访下老人家。”
祁怀璟没回话,沈棠又稍稍压低了声音,眸中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
“怎么了,怕我见到和你议过亲的小表妹?”
一语未了,马上的人忽然翻身下来,撩起帘子,大步迈上了马车。
沈棠忙往后退,依旧迟了一步。
“啊呀有话好好说,你不许……唔。”
等到险些被人咬破了嘴角,沈棠才可怜巴巴地改口。
“我说错了,表哥这辈子只跟我议过亲。”
祁怀璟终于肯松开手,轻轻揉了揉刚被掐红的下巴。
“这才像话。”
沈棠虽一时失利,却依旧锲而不舍,追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能去越家。
祁怀璟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按说,他自幼在外祖父膝下长大,连名字都是老人家给起的,就算是曾经生过气,而今婚事已定,也该去和缓一下祖孙关系。
一路上,她拐弯抹角问了好些遍,祁怀璟实在是缠不过她。
“咱们不是不去,只是这次不去。再等等吧,等……等我们有了孩子再去。”
“可是,即便咱们现在没有孩儿,外祖父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外祖父他……他很喜欢孩子。日后,咱们抱着孩子上门,才好给他一个惊喜,知道吧?”
沈棠笑着点头,心中却不信这话,看他这般小心谨慎,估计越老爷子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
祁怀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再怎么闹腾,也是自家人。可自己……估计会不怎么受待见。
沈棠暗自忖度,他是怕越老爷子不认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媳妇。
也罢,人世茫茫,自己求不来人见人爱。
刚开春,又落了一场冷雨,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越往北走,人烟越是热闹,沿路的商肆市集也多了起来。
祁怀璟常年在两地来往,一路都是走熟的官道,沈棠却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路且观且游,暗自感叹,果真天下之大,沿途风貌,各有千秋。
一行多日,这队车马终于到了京郊。
往前再有三十里,便是京城的大门。
京郊官道宽阔,正是早春时节,路上不少往来郊游之人,也有卖果子板栗酥糖纸鸢等各色百货的小商小贩,挑着担子,沿路摆摊叫卖。
祁怀璟策马徐行,正在给车里的沈棠讲自己前些年两地往来的趣事,偶一抬眼,突然停住了口,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
沈棠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前头路边有棵粗大的垂柳,树下有个茅草棚子,挂在树杈的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
祁怀璟凝视了三两瞬,忽然开口。
“停车!”
他翻身下马,敲了敲车壁。
“走,棠儿,我们去喝杯茶。”
沈棠奇道:“你素来不买外边小摊上的吃食,怎么今儿改了?”
祁怀璟没说话,等她戴好了帷帽,一起去了茶摊。
茶摊不大,几根粗木梁撑着茅草棚顶,棚下是四五张旧桌,十来条长凳,坐着三五个茶客。
一个伶俐的小跑堂,正在茶桌旁往来穿梭,殷勤地给客人们添茶倒水。
大大的幌子下,有个穿灰袄儿的老汉,正躺在木椅上晒暖,用破草帽遮着脸,好挡一挡半晌午的太阳。
祁怀璟拉着沈棠,迈步进了门,径自坐在离幌子最近的茶桌旁,曲了食指,敲了敲桌面。
“老爷子,来客人了。”
那老头只略抬了头,草帽也不摘,瓮声瓮气。
“狗儿,上茶。”
“来了!”
小伙计马上跑过来,麻利地倒了两碗热茶。
祁怀璟端起茶碗,略吹了吹热气,不急不慢地呷了一口。
“好茶啊!”
祁怀璟嘴挑得很,轻易不肯夸茶饭好吃,沈棠尝了一口,也点了点头,果真是好茶。
她看着手中粗拙的茶碗,京城难道这般繁华,就连城门外不起眼的小茶铺子,也能有这么齿颊留香的好茶?
祁怀璟赞罢,抬脚踩在长凳上,手搭着膝盖,和躺椅上的老头儿搭话。
“老人家,你家的茶味儿不错。这茶铺什么时候开的?”
那老头半睡不睡的,看着不大想搭理人,好一会儿才开口。
“去年。”
“去年?我去年开春时刚从这条路上过,怎么没见有这么个铺子?”
“那是你眼神不好。”
祁怀璟轻轻一笑,“那铺子的生意还好吗?”
“马马虎虎,过得去。”
祁怀璟抬目远望,刚开春,郊外草色微翠,柳叶吐金,春风吹面不寒,阳光倒是出奇的暖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人家就这么吹着风,喝着茶,还不耽误做生意,有钱又有闲,真有福气啊。”
那老头儿从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
“福气?家里的儿孙一个比一个不孝,没享到福气,倒是生了不少闲气。”
祁怀璟听见这话,含笑不语,只顾着低头喝茶。
沈棠隔着帷帽,打量了这满腹牢骚的老头儿,又看了看祁怀璟。
“我这没福气的糟老头,哪儿比得上你这年轻后生啊。瞧瞧,骑着大马,带着香车……
那老头儿歪了歪头,透过烂草帽,往沈棠的方向瞧了瞧。
“呦呵,还是新婚燕尔呢!恭喜啊,恭喜!这才是有福,哪像我这老汉啊……”
祁怀璟依旧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