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殿前弈> 第91章

第91章

  所有罪责,只道违反律法的勾当只他一人所为,叶家只做生意而其他一概不知。
  沈硕会做出这个选择不难理解,宋阳在叶刘两家下狱听审时便一门心思想娶叶然以让她得以避祸,宋家又是站队沈祁,是而他保下了叶家,叶家便该感恩戴德,继续为他效命,而嫁入宋家的叶然便成了他一枚重要的棋子。
  可叹她昔日以为爹娘和弟弟去世,往后只能依附于沈硕而活,不想让她彻底失去爹娘庇护,这一年来活的胆战心惊、日日梦魇的人就在枕边。
  纵她也知晓,本就是她爹作恶在先,纵使她爹确实也该死,但是……
  刘乐玉垂眼,看着手中沾上的鲜血,慢慢退出了沈硕的怀抱。
  她闭了闭眼。
  但是,那是自小养育她的爹爹。
  她爹欠下的债,他已用命偿还。而沈硕心口这一刀,全的是她作为子女,为父母报仇的心。
  她已无生志,望不论最后是哪个皇子登基,能看在她手刃了沈硕的份上,放过她弟弟。
  沈硕颤抖着往后栽倒时,严仲铭在殿内的窗台边发出了一道信号,隐约的星火没有引起混战中的人们的注意,只有宫墙内外的禁军整装集合,向着东暖阁而来。
  已至寅时,东暖阁外躺满了数不清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气冲天。
  方才徐清见徐妗有人护着,便又捡了把地上的剑跑去助沈祁。
  过了几个时辰,东暖阁外混战的人越来越少了。沈硕倒下后,刘宣聿便带着他姐姐跑了,剩下的暗卫没了主心骨也很快就被人压制住,最后这处几乎只剩沈祁沈瑜和沈郗的人还在缠斗。
  禁军到时,沈祁的剑已横在了沈郗的脖颈前,背后是被徐清用不知从那摸来的绳索缚住的双手,嘴里还勒着两段麻绳,粗粝的绳压着舌叫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见浩浩荡荡的禁军,徐清立刻道:“盛王私自带兵返京,勾结钟右相深夜进宫,意图逼宫,罪孽深重!”
  队伍前头的副将没想到进来会是这番光景。在看到严仲铭发出信号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该来支援静王殿下了,不想他还是来迟了一步,静王殿下与王妃已了结了混乱。
  很快反应过来,副将顺着徐清的话请罪:“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声音高扬浑厚,是故意要殿内的人听见。
  话音落下,副将向身后招手,示意来人将沈郗等人押下去。
  殿外刚沉寂下来,殿门便被推开。
  方公公小步快走而来,殿外余下的人都看着他,却见他停在了徐清面前,尖细的嗓音放低,尾调依旧拖得长,“静王妃,陛下请您进去。”
  第71章
  徐清被方公公引着走进殿内时,严仲铭正押着钟逸承走出来。
  擦肩之时,钟逸承停住脚步,蓦地出声:“敢问王妃,我儿呢?”
  徐清闻声,脚下一顿,缓缓侧身,目光向石阶下望过去,夜色之下,累累尸堆中看不清躺地之人的脸。
  大抵是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让钟逸承已有了预感。又或许是在殿内听到沈郗那一句“救驾”之时,心中就已知晓了结局。
  问出这一句时,他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却偏要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徐清回身,看着钟逸承平静但又透着灰败的面色,语气冷然,“死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倒在石阶第一阶,背后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胸口插了把刀,伤及了心脉,早已没了气息。”
  说罢,她不再停留,抬步踏入殿中。
  殿内燃香极重,掩盖住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徐清行至榻前,躬身行了一礼。
  她的剑在入殿前已交给了方公公,只有身上的血迹能向皇帝清楚地展示方才殿外的激烈。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即打量了她两眼,道:“别站着了,坐吧。”
  徐清坐在了钟逸承方才坐着的位置上。
  “听闻你此番在舒州,帮了老五不少?”皇帝笑道,“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徐清没想到皇帝唤她进来是说这事,面上露出些纠结,徐清好一会儿没接话,皇帝也不催她,明明自个儿喘气都难了,此刻却还像在闲聊一般。
  片刻后,她才出声,答得却不是皇帝问的。
  她道,“此番在舒州,我们发现了温家人,大理寺中的卷宗记载的那些个相似的案子,皆由他起。”
  皇帝像是知道了她想说什么,却还是反问她:“温家二将阵前通敌,朕在十年前就下了旨抄家,如今这侥幸逃脱了的温家余孽在朕的国土上兴风作浪,你觉得,朕该不该再下道旨意杀了他?”
  这话听起来实在像试探,但皇帝平和的面色让徐清看来又像是真的只是在问。
  她犹疑片刻,双膝跪地,“儿臣斗胆进言,温观应虽犯死罪,但思及源头,是十年前的那桩旧案让他心有怨恨。儿臣的表舅父林青且亦是被指认通敌叛国的大将之一,可儿臣亦觉不相信他会做出有损大梁之事,是而儿臣斗胆,请陛下先留温家二子一命,重审十年前旧案!”
  说罢,她以额触地,言辞间满是恳切。
  “重审旧案,”皇帝咂摸着四个字,“你的意思便是,当年一事是朕误判了?”
  徐清叩首不言,是默认的态度。
  殿内陷入安静,徐清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背脊连着脖颈那片僵直,像是引颈就戮般。
  “徐四,你是个胆儿大的。”
  静默少顷后,皇帝笑着吐出一句似赞似叹的话。
  “朕会考虑的。”
  话落,方公公上前来将她搀扶起身。
  徐清知晓皇帝想说的都已说完,刚想行礼退下,忽而又听见皇帝问:“徐四,你会做一个贤后,辅佐好老五吗?”
  行礼的动作一顿,徐清不知再想什么,半晌没答话。
  这回皇帝没有等她思考完,重咳两声后无力地摆了摆手。
  方公公上前一步,“王妃请——”
  徐清出来后,方公公不出所料地引着沈祁又入殿。
  这次方公公将人引入殿中后便退了出去。
  殿门阖上,沈祁沉下一口气,继续往里走。
  皇帝倚在榻上,见沈祁浑身是血的走进来也不意外,他扯了扯唇,刚想说话,却重重咳出几声,嘴角流出黑血。
  气息稍稳后,他抬手不甚在意地抬手抹去。
  沈祁站在三尺外,听着皇帝剧烈的咳嗽声也一动不动,直到看见了他唇边的那抹黑血才眸光微动。
  他走近两步,听见皇帝弱声问:“是谁死了?”
  停下步子,沈祁静默两息,直言:“沈硕。”
  走到今日,已没有虚与委蛇、维持兄友弟恭的必要了,他们五个身体流血一半一样的血,却在梁文帝的操控下自小便认定了彼此是仇敌,是要同梁文帝一般双手沾满了兄弟姊妹的血才行的。
  皇帝面上对没有儿子身死的悲伤,反而是一种怅然,仿佛这是一场不出他所料的悲剧。
  他慨叹:“借世家之力者,终会被世家反噬。”
  沈祁闻言,冷然道:“这就是你杀了我母后的原因。”
  借世家之力巩固皇位,待局势稳定便开始过河拆桥,只为将反噬扼杀在摇篮。
  这句话尾调平稳,是陈述,而不是为求证的反问。
  他心里一直都清楚得很,他母后的死,他父皇哪怕不是行刀的刽子手,也是那个递刀的。
  “不是朕。”
  皇帝笑出了声,气息却愈发微弱,“朕只是没救她而已。”
  沈祁不语,握着剑的手却止不住地收紧。
  皇帝敏锐地感知到杀意,目光往他握剑力道大到指尖泛白的手上一落,竟是露出了些欣慰。
  “你真的很像朕,”他缓声道,“朕当年,也是这般站在先帝的塌前,剑指其喉。”
  “你恨朕吗?”
  话音未落,他自个儿先笑了声,“应当是恨的,朕当年如你这般站在先帝榻前时,心里是带着恨的。”
  “但是久溪,朕同先帝还是不同的。”
  久溪是沈祁的字,意喻生命如潺潺之溪长久不绝,秉性亦如溪水般清明而包容。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着沈祁,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朕当年,是真的爱过你母后。”
  “但柳家势大,朝中党羽众多,自古以来外戚独大以干政,再架空君权的事例比比皆是,朕不得不防。”
  沈祁神色未动,只是沉默地看着榻上气息愈发微弱的皇帝。
  但心中想的却是,纵使要压柳家的势,为何偏要选以他母后性命做局的方法,还在他母后仙逝后立丁氏为后。
  皇帝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长叹一口气道:“丁氏毕竟伴我多年,在我微弱之时亦不离不弃,诞下了长子,虽她出身低,但到底多年,朕立她为后也是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怨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