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祖宗们,别墨迹了,十二点半了,快走快走!”老郑一路小碎步跑来,催促着两个人。
  “去韩家大院。”姜泠听到十二点半,心下一动,她知道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于是决定搭个顺风车,“如果诸位方便的话,劳驾载我一程,我可以付车费。”
  “韩家大院?”老郑闻言,对着姜泠上下打量了一圈,问道,“姑娘也去韩家大院?”
  “是,听您这话头的意思是,你们的目的地也是那儿?”
  “那刚好顺路,走吧诸位。”老郑一挥手,痛快应下。
  出于绅士风度,胖子先给姜泠拉开了车门,姜泠在车门前顿了一下,举动轻微,却被先前帮她的人看在眼里。
  “小心,有点高。”那人说着,轻轻抽了一把姜泠的胳膊,看她坐定了,才一步跨上去在她旁边坐下,“我叫凌岓,两点水的凌,岓是山字旁一个斤两的斤。”
  “姜泠,生姜的姜,三点水的泠。”
  “我叫之子丹,甄子丹那个子丹。”胖子也赶紧自我介绍道,“咱这个司机,老郑,郑九斤,生下来就有九斤重。”
  “我们都叫他大侄子。”老郑娴熟地翻着白眼。
  姜泠目不斜视,极为礼貌的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在下洪钟,声如洪钟的洪钟。”
  车后排猝然响起一道声音,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位“重量级人物”的存在。
  “洪钟,洪钟好啊。”胖子敷衍地应和着,转而又好奇地看向姜泠,“姑娘,你去韩家大院,那就是也接到了邀请去找东西?”
  “他们家人要求医。”姜泠穿着一身青衫白裙,一支白色的簪子挽起一个松松的发髻,她回答时,车窗外的风掀起鬓边一缕碎发,好看极了。
  凌岓轻轻从她脚旁拾起一张被窗外风吹落的餐巾纸,见她还是无所动,心里的猜想便被证实了个七七八八。
  巴那城中虽说各民族混居,但汉人并不多,一路走来,各民族的建筑各有特色,倒给人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车行过离城中心最远的巴南街,便到了没什么人的小城边缘。再往前的路只能下车走过去,几个人便都收拾好东西下来了。
  停车的路口有一个穿着黑衬衫的人等着,那样子像是韩家来接他们的人。果不其然,那人一见到众人,便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恭候诸位多时了。”
  一行人跟着黑衬衫先是穿过一个琉璃牌坊,然后才看到韩家大院。韩家大院是古代大富大贵之家的外观,屋檐下面一个巨大的黑色牌匾,牌匾上是两个烫金大字“韩宅”,那两个字写的飘逸洒脱,像是出自某位性格豪放的书法家之手;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稍走近一点就能闻见两扇黑色大门散发着的淡淡香气。
  黑衬衫轻轻扣一扣大门上的铜环,门便开了。
  韩宅有两道门,最外头的黑色大门是第一道,过了那道门还要再跟着黑衬衫穿过两个回廊,绕过一个拱形石墙才走到第二扇门处。相比之下,第二扇门更有现代特色——是指纹锁。
  进了二道门才算真正进了韩宅。要说这宅子确实气派:一进门先是一道长长的游廊。
  游廊的一侧是种着各类不同花草的园子,现下正是七月,园子里的花开的格外好,花香浓的有些呛人,凌岓认出这其中好几种都不是本地能存活的品种,开的这么好,想必是花了大功夫的。
  游廊另一侧是一面画着满壁神话的墙,那些画的风格很有敦煌的味道,和对着的花园甚是不搭。穿过游廊,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头假山和一汪长满荷花的月牙形池塘,然后才是青瓦白墙、并排扎着的三栋房子。
  “真奇怪。”洪钟小声嘟囔着。
  黑衬衫带着众人穿过假山中间的青石小路,直奔最中间那栋房子去。一进门,光洁的亮面瓷砖地险些叫人脚下一滑,还没站定,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便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他一把握住姜泠的手,“您就是姜大夫吧,终于把您盼来了,您再不来,犬子就要没命了。”
  “您别慌,先带我看看情况。”姜泠抽出手,神色淡淡。
  “好,好,您跟我来。”男人说着,又扶了姜泠一把,“您这边走,小心台阶。”
  “她看不见?”之子丹这才发现不对,戳了戳一旁的凌岓问。
  “应该是,在车上的时候纸掉在她脚旁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这怎么个意思?”见黑衬衫带他们来到餐厅的大理石圆桌前坐下,老郑先按耐不住问,“不是请我们来帮忙找东西吗?怎么把我们晾在这儿不管了?”
  “诸位稍安勿躁,先请坐一会儿。”黑衬衫说着,已经有人端着几个瓷碗放到了众人面前。
  “刚刚那位就是韩先生,比起找东西,现下最重要的是求医,各位先品茶,晚些时候,韩先生会亲自和各位解释。”黑衬衫微微欠身,随后便转身离开。
  姜泠跟着韩仲先来到三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人痛苦的呻吟声。
  “琮儿,不怕啊,妈在这儿呢。”正擦着泪的女人叫程秀,她见韩仲先领着一个青衫白裙的姑娘进来,面色霎时变得柔和,“姜大夫来了,姜大夫来了就有救了。”
  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孩叫韩琮,是韩仲先的儿子。
  年轻人正发着高烧,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面色青白,唇色发灰,嘴里时不时喊着“疼”、“我想妈妈”这样的字眼;身上还有一股明显地腐臭味。
  姜泠站在床边,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轻捏着他身上的骨头。她的指头触到韩琮肋骨的时候,韩琮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把一旁站着的韩仲先夫妇听得心疼不已。
  姜泠把手收回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造型精致的小木盒,又从木盒里拿出两颗绿豆大小的银色药丸,让韩琮的母亲用水冲和着喂他喝下。
  这药似是有奇效,韩琮刚喝下去,脸上的青白色便退了一些,嘴里也不再念念叨叨了。
  “姜大夫,我儿子他这算好了吗?”程秀见状,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不算。”姜泠直截了当,“他的病不难治,只是治的过程可能要长一些。”
  姜泠说着,把木盒放在了程秀手上,“这些药,一天两粒和水服用,至少能保证他这一个月的平安。”
  “什…什么叫一个月的平安?”韩仲先闻言慌了神,赶忙问道。
  “我会在这一个月里找到根治他病的药,他不会有事的。”话毕,姜泠便要挎着她的包往外走,临走时她又转身对程秀说,“一会儿烧就会退的,别太难过,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病人。”
  程秀鼻头一酸,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姜泠已经出门去了。她赶忙捣了捣身旁正看着儿子发呆的丈夫,“还不快去送送姜大夫,人家眼睛不方便。”
  “姜大夫,姜大夫等等。”韩仲先跟在后头喊住姜泠,还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我送送您。”
  “不必了,我记得路,不会摔着或者磕到的。”姜泠礼貌谢绝,却也知道来人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送送她,“您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姜大夫,我儿子这到底是什么病?您说一个月,您说实话真的能治吗?”韩仲先说着,眼泪就要往下流,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千万呵护着长大,怎么也不希望他出事。
  “这病不常见,说了您也不了解。能治是一定能治的,只是我需要您告诉我,他生病之前发生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韩仲先闻言一愣,赶忙道谢,“谢谢,谢谢姜大夫!这几个月,我几乎是带他跑遍了所有的好医院,找遍了所有的名医,中医西医,连风水先生我都找了,可都跟我说治不了。谢谢!谢谢您!只要您能治好,多少钱我都愿意…”
  “钱的事回头你跟我师弟去谈吧,只是有一点,救你儿子的关键在你们而不在我。”姜泠打断了韩仲先的许诺。
  “这…这什么意思?是要我们献血还是捐赠器官?”韩仲先又紧张起来,赶忙问道。
  “我刚说您要告诉我他生病之前发生的事,越详细越好。”姜泠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起伏,“必须是实话,不能有任何隐瞒。”
  “好。”韩仲先先是一愣,旋即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好!我一定实话实说,为了救琮儿,我一定实话实说!”
  第3章 篇一:泥下骨·暴雨
  大理石桌面和韩仲先那副金丝眼镜一样亮,一盏砗磲并蒂莲花灯从顶上照下来,桌面都在反光。
  “先给诸位相互介绍一下。这位是洪钟先生,京津一带著名的说书人。”韩仲先五指并拢朝向那位老郑嘴里的“重量级人物”,“都说这世上的事,没有洪先生不知道的,这次请您来,也是为了犬子的事。”
  洪钟个子不高,干干瘦瘦,梳着一个油光水滑的背头,却因为发量不太多而看不太出来背头的痕迹。他穿着一身清末常见的短马褂,手里随时托着一盏快被盘包浆的鼻烟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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