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敌众我寡的形势陡转。
封长念杀掉一个沙宛人,尚未来得及回头看一看,只见南疆弯刀自他身侧打着旋儿划过,直接将意图在他身后偷袭的沙宛人脑袋切西瓜一样切了下来。
人潮汹涌间,笛声不知什么时候听了。
四处都是砍杀的人,靖安言在混战的外圈,分分神看着同样在外侧指挥的少年。
叶梵缇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来,与他目光相接。
只一瞬,叶梵缇又傲居地转过眼去,拎着长刀进了战场。
你小子是真的会算卦吧。
靖安言轻轻抚过玉笛,无声地问。
叶长缈,这一步一步,终是都被你算尽了。
以性命入局,向天胜半子,拼一线生机。
人潮中,阿骨吉一眼就盯上了落单的靖安言。
封长念解决掉人,看着阿骨吉那阴森的目光,心道不好,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在阿骨吉要有动作之前砍向他的后背。
盘算被打断,阿骨吉怒不可遏,反手抽刀,同封长念缠斗在一处。
“左右护卫!”墨痕剑压得极紧,阿骨吉青筋爆出,从牙缝里逼出那句怒吼,“杀了靖安言!他手中没有利器,快!!”
阿骨吉人生的小,但那左右护卫却是两个再健壮不过的青年人,闻声当即抛下眼前的南疆驻兵,拨开人群向吹笛驭蛊的靖安言跑去。
巨蟒察觉到扑向主人的杀气,当即调转蛇身,死死护住靖安言的身躯。
奈何左右护卫常年在一同行事,配合得天衣无缝,巨蟒一条蛇分身乏术,被左右护卫左缠右打的战术绕得眼花缭乱,下意识张口就咬。
糟了。
靖安言眉心一蹙,笛声骤然平缓,奈何已经晚了。
阿骨吉的左护卫一把钳住蛇口,死死撑住,右护卫趁机踩住蛇头,鹞子似的翻过蛇身,重重落在靖安言面前,从袖中摸出两把短匕来。
靖安言笛音未止,步子渐渐往后退去。
短匕顷刻间杀到。
靖安言左闪右避,身形比右护法还快,竟互相都讨不到丝毫便宜。
封长念想去帮手,奈何阿骨吉缠得实在太紧,还能轻描淡写地激怒他:“靖安言除了一把笛子一无所有,身法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封小将军,你猜猜他这么只靠躲,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封长念一脚蹬开他:“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那边厢,靖安言速度的确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快了。
长刀长剑他用不了,索性直接将笛子扔了,冲上去夺右护卫手中的短匕。
右手手腕在打斗中叫嚣着痛苦,陈年旧疴痛得他右手几乎快要没有力气,但不行,他不能退,退了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靖安言咬紧牙关,顾不得手上乏力,拼死往前去夺一把匕首。
只要拿到……
只要拿到!!
一声尖锐的口哨骤然响彻在混战的半空。
靖安言察觉到右护法一怔,当即劈手夺下那把短匕,一脚蹬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成对峙之势。
熟悉的声音也随着口哨声而响起:“小师叔,别人的东西多没意思,我来给你送剑了。”
靖安言猛地回头:“顾长思!?”
不知顾长思是怎么跨过神寂岭冲到南疆来的,他手中高举着一把长剑模样的布包,向他的方位猛地掷了过来。
布包掠过夷月的头顶,她当即会意,怀中抽出秋长若给她的金针,用力往空中刺去,准确无误地挑断了布包的绑绳,露出里面一把银白的长剑。
熄云!
是那把熄云剑!
靖安言尚未回过神,叶梵缇足尖一踢,熄云剑打着旋儿转变方向,飞往封长念的位置。
墨痕剑重重剁开阿骨吉不要命似的撕咬,长剑一挑,将那秀丽的剑鞘顺从地剥落,露出里面断了一半的剑身。
墨痕和熄云剑刃相接,竟成一种诡异的和谐,封长念化剑为袖,翩然一转,用力将它扔给靖安言。
“啪。”
他准确无误地握住熄云剑剑柄。
或许所有事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一日做准备,就好像当年他折剑为了一刀两断,却不想在十年后的今日成了他最趁手的兵器。
右手手腕的旧伤受不了挥剑的重量和力道,但断了的熄云可以,短匕适应不了靖安言自幼练剑的身手,但是断了的熄云可以。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和一柄熄云正相匹配,如今忍辱负重的南鸟也与饱经风霜的残云相得益彰。
太久不握剑了。
靖安言浅浅挽了个剑花,笑起来的时候又是当年那个大魏第一剑客的模样:“来啊,再来比划比划?”
右护法咬牙切齿,正逢左护法也丢掉了那精疲力竭的巨蟒,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向靖安言扑了过去。
靖安言往下一滑,左右护卫交叉的刀自他面上划过,熄云划过一道锐利的弯,支着靖安言的身子站了起来。
有长剑在手的靖安言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一般,那些被迫压制的锐气和风流破土而出,被禁锢了十年的意气风发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原,刹那间破冰千里,自冰面下长出锐利的生机。
痛快,太痛快了。
封长念看着衣摆翩跹的靖安言,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他简直想笑出声来。
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手握长剑,身如游龙,气贯长虹,他将十年的隐忍与坚持都化作一身淋漓剑意,直逼着左右护卫连连败退,双手双剑竟也抵不过靖安言手中一把熄云。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靖安言要断腕才能让南疆王放下一半戒心。
太快了,也太游刃有余了。
左右护卫被熄云剑一剑刺破胸膛,在连珠鲜血中一甩断剑,一颗血珠都未残留在剑身,幽幽泛着冷光。
“时间不多了。”他端起断剑,“遗言就别留了。”
第67章 密旨
阿骨吉眼睁睁看着左右护卫的身影倒在一线寒光之下, 却束缚于封长念猛烈强悍的攻势之下,根本腾不出手去。
他气疯了,墨痕剑早已将他捅了个遍体鳞伤, 鲜血森然地爬满了他的手背和面颊, 那一刻怒火点燃了他所有的力气, 连疼痛居然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怒喝道:“靖安言!你一定会被南疆王处死的,我死无所谓,我就等着你被南疆王折磨致死的那一天!!!”
墨痕剑倏然一刺, 封长念自他后方使出干脆利落的一剑, 张狂的衣摆如同他因为那些污言秽语而暴怒的心情,连剑锋都带了令人胆怯的灼热。
“我先送你见阎王。”
“嗬……嗬……”
鲜血自阿骨吉口中喷涌而落, 他手中再也支撑不住力道,大刀砸在地面,带着生命陨落的重量。
长夜将明,沙宛人被绞杀一空,顾长思抽掉染了鲜血的破金双刀,冲靖安言勾唇一笑:“还行?”
靖安言拾起剑鞘,刷地一声收剑,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 但尾音带着欣喜的钩子:“我以为在我叛逃后,这些东西都被宋启迎丢了。”
“是啊,他是下旨毁去一切与你有关的东西来着。”顾长思收刀归鞘,冲他一眨眼,“可是,天下不听宋启迎话的人,可不止小师叔你一个。”
这话听得人神清气爽,封长念刚想迈步, 脚踝就被人攥住了。
“封……封家小子。”
阿骨吉撑着最后一口气,半边嘴唇都淹没在了土里。
“我已然修书一封,西域大军即将跨过戈壁滩,与南疆军队会和,你们……你们的西南二军都督府想必都未能有时间反应,皇帝坐镇长安,此举措手不及,你们的梁宁和荆平,快要没了。”
他挣扎着狞笑起来,封长念眼神微暗,狠狠地将墨痕剑再度对准他的心口戳下。
笑声戛然而止,阿骨吉跌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封长念收回长剑,快步走来:“先退出去再说。”
传信的苍鹰已经飞走,方才没有止住,就只能见招拆招。
靖安言抬手擦了一把他面上血污,这才将目光调转到叶梵缇的方向。
少年轻轻扔了手中兵刃,跪在掀开的棺椁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
他低语着什么,夷月凝神听了一会儿,悄声道:“是南疆葬送亡灵的悼词。”
靖安言“哦”了一声:“走吧。”
“干爹。”夷月脆生生叫了一句,“你们先走,我留在这儿,帮着他把衣冠冢重新收拾好了。”
当年叶长缈留下这座衣冠冢的目的只是为了今日。
如今棺盖上的字迹大白天下,这些故事会如同那些南疆口口相传的歌谣一样迅速地蔓延在大街小巷,那么这座衣冠冢的任务已了,叶长缈也才真正的可以瞑目了。
“谁都不用,你们走吧。”叶梵缇垂着眼,看不清他的情绪,“我只想和我哥单独待一会儿,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