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啪”。靖安言一把攥住,看懂了封长念眼神里“跟我打”这无需多言的含义。
靖安言只微微沉默了一瞬,下一刻,激昂的笛声冲天而起,惊起林中栖息的鸟雀,刷拉拉如乌云一般争先恐后地飞上漆黑苍穹。
有巨物靠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封长念小心翼翼地侧身,下一刻,一条手腕粗的蟒蛇从草丛中嗖地钻出,擦着封长念的肩膀冲过,近到封长念几乎都能在它眼中看见自己的表情。
蛇鳞浮动,像是洒了一把月光,封长念几个挪腾落在树上,微微偏头看着靖安言,无声地说了句“你来真的?”
也不知是夜色太黑靖安言没看见,还是说他本就不想看见,指腹起起落落,笛声一转,那巨蟒就立刻掉头,如一柄离弦之箭再度向封长念冲过去。
墨痕剑在蟒蛇身上留下看不见的伤痕,那蟒蛇却如同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随着靖安言的指令缠着封长念打,蛇头总会在他脚下出现,之后狠狠一扬,像是将他当成炮弹一样弹出去。
这下封长念彻底明白了。
靖安言在用这种方式把他扔出神寂岭,这倒霉小师叔!
封长念气笑了,抛开蟒蛇攻势,不管不顾直接冲着靖安言奔来。
蟒蛇见他攻击自家主人,当即调转方向,不再与他逗着玩儿,而是真正亮出它那两颗又尖又利的毒牙,封长念后颈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蛇喷出的气息。
但是他不能停。
封长念咬牙切齿地想。
有种你就让它咬死我,小师叔。
轰——
蟒蛇的身躯重重撞倒了一颗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尘烟滚滚间,是封长念一把将靖安言扑倒在身下,玉笛脱手,咕噜噜地滚在地面,封长念惊魂未定地望着靖安言,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方才的紧张。
刚刚……刚刚是不是他听错了?
就在他扑上靖安言的那一瞬间,蟒蛇的长牙已经抵在了他的后颈,他抓住靖安言、毒蛇咬死他,这本该顺理成章的结局在靖安言一个颤音下烟消云散。
平滑的音骤然拐弯,激昂的像是浴血重生前凤凰最后的悲啼,蟒蛇被迫听从指令更改了方向,重重撞到树上,而封长念扑在靖安言身上的那一瞬,好像也有一只手抱了他一把。
“小师叔……”
靖安言眼睫一颤,猛地捞过墨痕剑剑锋,对着自己心口狠狠刺下!
“你——!!”
“快滚。”旧伤叠新伤,靖安言差点儿呕出一口血,“还不快走!”
靖安言语速极快地道:“你进南疆不就是要把证人带出去吗?如今阿月已经达成了你的目的,她带出去的人会被陈昭直接带上长安作为南疆为非作歹的铁证,大魏已经有十足的理由出兵,你们的计谋成功了。”
“大魏与南疆的战争一触即发,既然如此,一切不过一场计谋,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靖安言一把将墨痕剑抽出,血珠洋洋洒洒飞了一串,“还不快滚!”
他倒吸一口冷气,笛子暂时够不到,他直接吹了一声口哨。
蟒蛇从木屑中抖着鳞片再度出战,冲封长念高高弓起了背。
“等一下,靖安言——”
蓦地,封长念只觉后颈一阵凉意掠过,只见那蟒蛇擦过他的发顶,直接蹿到丛林中,引来一阵打斗声。
靖安言气喘吁吁地道:“快走,是叶梵缇。”
叶梵缇的战力属实不是一条蟒蛇就能拿捏的,尤其这蟒蛇已然没了蛊术操控,再加上叠了伤,几乎是话音刚落,叶梵缇就施施然从草丛中跨步出来。
他看见两个人微微一怔,然后慢悠悠地鼓了鼓掌:“精彩,真精彩,靖安言,我差一点点就被你骗了。封大人,和你小师叔联手演戏,当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靖安言虚弱地笑,趔趄着站起来点了点心口伤痕,“就这,叫演戏?太苦情了点儿吧。”
“苦不苦情的,留给王上和使臣听吧。”叶梵缇从腰间猛地抽出两把短匕,如豹子似的盯紧了两个人,“靖安言,你其实早就背叛南疆了吧,我今天就替王上清理门户!”
第56章 剜心
靖安言微微一讪:“怎么, 召砾给我的脏水泼完了,轮到你来泼了?”
“是与不是,我一试便知。”
少年闪电一般出手, 短匕似两弯新月, 自暗中一闪而过, 吭地一声与墨痕长剑相撞,短兵相接,黑暗中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与明耀的火光。
封长念别开他, 长剑一甩, 牢牢地将靖安言护在身后。
叶梵缇讥讽似的一笑:“怎么回事儿?靖安言,大魏来使都站在你面前了, 你还敢与我狡辩?”
“他与我之间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事,”封长念抬起剑锋,“小孩儿插什么手?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忘了,你们南疆铲除异己、诛杀圣酋的时候,是谁下的手?”
叶梵缇手中短匕一横:“此一时彼一时。”
夜色中少年的身形快成了虚影,封长念提剑格挡,面对迅疾的攻击照样游刃有余, 足下稳健, 手腕有力,令叶梵缇怎么周旋都找不出破绽。
不多时他就气喘吁吁地落在一旁,咬牙切齿道:“你——!!”
封长念根本没搭理他,意味不明道:“原来你还教了旁人。”
旁人两个字拈酸吃醋味儿太重,靖安言还在方才封长念那滴水不漏的防守中没回过神来,闻声笑了。
“不过就是一式两式,你这也要酸?”
“酸。”封长念手腕翻转,“酸到我恨不得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会你的剑法。”
叶梵缇悚然一惊, 墨痕剑已然掠到了眼前。
他躲闪着剑光,论冷兵器,封长念的剑术远远在他之上,短匕也让他在攻势上大大减少了便宜,打得他连连躲闪,恍惚间听见靖安言哀叹一声。
“我又没有直接教他,我是跟叶长缈指点过两句罢了。”
叶梵缇猝然暴怒:“不许你提我哥!!!”
墨痕剑擦着他的颈侧而过,飞起一道森然的血线,少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一刀别开墨痕剑锋,反向借力直接向靖安言杀去。
“小师叔!”
封长念狠狠掷出墨痕剑,然而已经来不及,叶梵缇的暴怒增长了他的速度与力气,短匕距离靖安言的面门不过咫尺之遥。
笛声就是在这一刻激越荡起!
方才伏在草丛中的巨蟒再度蹿出,挡在靖安言面前用身躯替他接下了这暴怒一击。
墨痕剑霎时钉穿叶梵缇右肩,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旋即借势贴地一滚,居然不顾疼痛又将墨痕剑挣出。
封长念顾不得墨痕剑,快步走来,仔仔细细将靖安言检查了个遍:“没事吧?”
靖安言轻轻摇了摇头,很疲惫似的,推开人就要往叶梵缇那里走。
封长念拦了他一把,得到的是靖安言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他在少年面前蹲下,微微摊开手心,将玉笛给少年看:“你仔细看看。”
叶梵缇直接搡开他,恨声道:“用不着假惺惺,我再说一遍,靖安言,你没资格提我哥,你、还有那个夷月,我看见你们就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他咳出两口血:“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
靖安言动也不动,只是坚持着将笛子亮给他看:“我不知道勒乌图跟你说过什么,让你把这些事情误会至此,但你当真不要再看看吗?这支笛子,是你哥哥做好了送给我的。”
“我知道!”叶梵缇双目赤红,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从看见这支笛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出自谁手,如此我更恨你!”
“王上说什么?用得着他说吗?”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夷月,他怎么会被有心之人陷害?不是因为大魏,他怎么会被召砾打成叛党?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动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到死都在想着要送你回家!!!可他是南疆人,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要送你回大魏,不是你蛊惑了他,还能是什么?!”
急火攻心让他伤口愈发血流如注,他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却还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靖安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是,都是因为我。”靖安言对这件事倒是毫不否认了,“但你是否想过,为什么那种境地中,叶长缈依然不低头,而是还记得告诉我,‘要回到家里去’。”
“到底是我蛊惑,还是背后另有隐情,你自己想吧。”靖安言收回笛子,“我知道,你与勒乌图、召砾他们都不一样,你只是想守着哥哥守着家,如今哥哥不在了,你希望能留住家,可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家吗?这就是你哥哥想要的家吗?”
“……滚。”叶梵缇胡乱地抓了个石头,狠狠地向靖安言的背影投掷过去,“滚!!”
“自便吧,如果你想告诉王上我背叛南疆,你有证据。”靖安言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也有办法证明清白,反正大家都是一张嘴,再加上王上对我有所求,他短期内不会动我的。梵缇,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