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行,我知道,一时间接受这件事很困难,但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封大人,我若是真的证明了,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南疆王他们那伙人都是什么货色,也要看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如何?封大人,这些条件,够不够让你转变心意?改变大魏援军的立场与方向?”
  “……”
  封长念睁开眼,缓缓扫视了一下现场。
  众目睽睽之下,各方人都没有动作,一场激烈的交锋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以头脑、以眼神甚至以每一个呼吸。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靖安言一直在观察着他,在他动作的同时后退,封长念看见这一动作,再次站定。
  “……你跟我说你手上的伤,是师祖砍的。”封长念喉结上下滚动,往前的步子怎么也不会再迈出去,“如今又变成了你自己动的手,还有师祖的命。靖安言。”
  靖安言眼瞳不由自主地一颤。
  封长念望着他:“……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吗?”
  “封大人,恕我直言,我早说过了,您家这位小师叔最不能信的,就是他那张嘴。”召砾抄起双臂,冷眼旁观看热闹,巴不得看着两个人反目,“靖安言那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照我看,想让他说实话,第一件事就是得拔了他的舌头——”
  “铮——”寒光一闪,那是眼睛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召砾惊魂未定地摸了一把脖子,鲜血留在他掌心,墨痕剑早已重重插.进他身后的墙壁。
  封长念声音是比墨痕剑光还冷的阴鸷:“轮得到你说话?”
  召砾一身肌肉刹那间就绷紧了,可心中计较一番,还是先退了一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退一旁去不再多言。
  靖安言终于开口了:“剑法不错,精进了很多。和我当年的速度有一拼了,长忆,这些年你剑术长进不少。”
  封长念静静看着他。
  靖安言又退了一步:“好吧好吧,瞒是瞒不过了,我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也会在这里——行,我承认,我是骗了你,手不是我师父砍的,但他人是我杀的,这儿,一剑毙命。”
  靖安言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砍断自己的手之前,老头儿离世之前,能让他再看见我使剑的一幕,也算是有始有终。”
  封长念眉心极快地一蹙:“为什么?”
  “这很难理解?当年大魏以南鸟计划之名大举进攻南疆,我已经是南疆人了,总不能看着大魏打过来什么都不做吧。”靖安言毫不在乎地解释,“谎言三分真七分假最容易骗人,左清明要砍我手是真的,只可惜他老了,赶不上我的速度,只能最后被我反杀在神寂岭中。”
  “我带着左清明的尸体去见了王上,表明自己忠诚,王上却忌惮我的剑术,毕竟我还是大魏皇后的幼弟,我理解,于是当着王上、召砾还有大祭司夷靡殊三个人的面,自己砍断了手腕经脉,自此不碰剑锋。”
  靖安言站定在勒乌图面前:“前因后果,就是这样。所以召砾,你那所谓的竹简果然是在诈我,只怕是你胡诌的。”
  “竹简是我胡诌,但你师父那遗骨上的字可不是。勒乌图,看见了吧,大魏这么多年从没停止过想要收复南疆,要把你这个外邦贼寇赶出南疆,你还真以为大魏会来帮你?”
  “所以你搞这么一出,是为了让王上和大魏之间彻底离心,转而让大魏和你站在同一边。”靖安言恍然大悟,“难怪你之前追着喊着要见封珩,如今终于见到了,桥也终于搭上了。”
  召砾狞笑道:“谁让你做事做绝,靖安言,手刃亲师天理不容,这次是道义、法度、舆情都不站你,所以说,做人还是要厚道些才好。”
  靖安言微微扬了扬头:“你说得对,不过……你真的觉得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吗?”
  召砾悚然一惊,靖安言唇角的笑容太笃定也太奇异了,他胜券在握一般,淡定地嘲笑着自己这个哗众取宠的秋后蚂蚱。
  “换句话说——你以为封珩的手段,就到这里吗?”
  “铮——”
  离弦之箭擦着靖安言的话音破窗而入,一根强悍有力的铁箭顶着烧灼的火焰,重重射穿地面的一瞬间烈火燎原!
  召砾整间屋子都是木头做成的,燃烧的速度非常之快,几乎一个眨眼火苗就蹿了起来,而透过那炸毁的窗户,能看到一个身影慢悠悠地引箭搭弓,铮地一声又射出了第二箭!
  叶梵缇护着勒乌图夺门而出,召砾的亲卫察觉到不对纷纷跑上来,可又被熊熊烈火逼退至门外。
  刹那间整个楼里都乱了套,打水的,往外跑搬救兵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咳咳咳。”召砾用手捂住口鼻,怨毒地瞪着封长念,“你——”
  “他什么他啊,射箭放火的是我,圣酋大人,有事情冲我来啊!”
  一道矫健的身影灵敏得像只猫,直接从窗口蹿了进来,肩挽长弓,手持铁箭,威胁似的指了指召砾。
  “大魏大理寺少卿,玄门长字门三弟子苑长记,见过圣酋大人啊。”
  中计了!
  封长念表面假意答应,其实根本没想帮自己!
  他只是为了他要见的人,要查证的事!仅此而已!
  召砾怒不可遏,猛地扯下腰间铃铛:“封珩——!!!”
  秋长若神色一凛:“长记!!!”
  “嗖——”苑长记当即调转攻势,利箭直接扎破了那枚小小的铃铛,在召砾手里炸了个四分五裂,铁箭带着多余的残片钉穿了召砾的肩膀,他发出一阵痛苦不堪的哀嚎。
  场面一时间更乱了,秋长若护着夷月凑到门边,急急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长念?”
  封长念根本没注意秋长若说的话,只专注地盯着靖安言。
  此时靖安言已经退到了窗口,他没有跟着叶梵缇一起走,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般,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口棺材里刻着字的白骨。
  召砾痛得呲牙咧嘴,目眦欲裂道:“靖安言!是不是又是你的诡计!否则你又是怎么知道……”
  “他毕竟是我带出来的。”靖安言目光未变,盯着那白骨上花一样的四个字,“我带出来的人,我自己知道。”
  封长念猛地反应过来:“长记!带师祖走!!”
  苑长记出入各种凶案现场,敛骨这事儿做的极其麻利,闻言当即撇下长弓,抓着棺材里的绢布将左清明的遗骨团团包好护在怀中:“不好意思了师祖,委屈你一下。”
  封长念一把将苑长记推出了门。
  这下屋里只剩下召砾、靖安言和他三个人。
  靖安言一脚踩在窗边,目光终于从空了的棺材内移开,落到封长念面庞上。
  烈烈长风吹动他的高马尾,衣袂翻飞间,恍惚又是那个长安城内少年自风流的靖家小公子。
  “小……”
  话未说完,只见靖安言双手摊开,三层楼高的距离,居然就这样仰面直直坠了下去!
  封长念瞳孔一缩,一阵疾风掠过,他想也不想,追着靖安言的身影一同跳了下去!!
  第25章 惊梦
  这座楼每一层的层高都有两丈, 不带任何后手地跳下去只有摔死一条路。
  可封长念脑中空空,满心满眼都是靖安言倾倒时冲他微笑的样子,他伸出手臂去够, 距离靖安言的领口却永远差那么毫厘。
  他够不到……他根本够不到!!
  “小师叔……”封长念咬紧牙关, “……靖安言——!!!”
  “嗖嗖嗖嗖嗖嗖——”
  只听一阵穿云裂石之声, 方才那强悍有力的铁箭从地面射来,沿着他们坠落的下方叮叮当当插了一排,刚好拦住他们下坠的趋势, 让他们缓了一口气的同时咕噜噜地滑下来。
  靖安言被拦了这么一遭, 终于被封长念扯住手腕,一个用力拉进怀里, 旋即一阵天旋地转,最后毫发无伤地滚落在地。
  他双手抵在封长念胸前,方才还不动声色的小师侄脸都吓白了,嘴唇微微颤抖着,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摸索靖安言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确认他没有真的受伤。
  终于确认好了,封长念才放心地长叹了口气, 把头都埋在靖安言的颈窝里:“……你吓死我了。”
  靖安言愣了愣, 试探地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方才是要干什么?”封长念颤声道,“若不是……你就死了知不知道,靖安言?”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封珩,没大没小。”
  “再怎么没大没小也一会儿再说吧。”苑长记背过长弓,一手一个给人拽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召砾自顾不暇,一会儿反应过来了必有一场恶战。”
  召砾一座房子都是由木头搭建的, 火苗蹿得极快,手下的人都忙着救火,暂且无暇顾忌他们,趁着这个空当,叶梵缇已经带着勒乌图跑了好远出去。
  靖安言再度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三层火势最旺的地方,脚步略略那么一挪,就被封长念一把攥住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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