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他面前使剑,在靖安言心里就等于关公面前耍大刀——你跟我在这儿班门弄斧?老子使剑怕你啊!!
  墨痕剑被他一掌拍起,擦着少年的剑意就刺了回去,靖安言那身白衣舞成了天际的流云,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少年一闪二闪,实在躲不过,只能双手持剑,硬生生扛下凛然的剑身。
  铮——少年一双手腕都被震麻,震惊之余瞥了一眼靖安言,这人单手持剑,狠厉下压,那持剑的角度与腕中的力道都让他明白,此人是个用剑高手。
  单说那腕力,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靖安言一勾唇角:“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少年咬紧牙关,提剑再欲冲上前。
  “封珩!!!”
  “靖安言!!!”
  一男一女交织的喝声传来,二人都是一怔,分神望去,正是靖安言一双师兄姐。
  “怎么打起来了?”廖玄静拦在二人之间,望着的却是靖安言,“靖伯父说你出来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
  靖安言收剑,冲一旁的少年努嘴:“你问他。”
  岳玄林已经在问了:“如何?阿珩,没事吧?”
  少年封珩摇了摇头,默默地将剑收了回去,偷偷地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腕。
  连名字都知道,这一看就是认识,靖安言瞥了他们一眼,悄悄问廖玄静:“师姐,什么情况啊?”
  “你差点儿闯祸的情况。”廖玄静捅了他一下,“过来,阿珩,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之事是个误会,本来该去驿站接你的,可我和你师父去了才知道你不在,这么晚才找过来,还险些……”
  “……玄静师叔不必如此言说,此事怪我自己乱跑。”封珩抬起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我自会秉明父亲,认领家法,以做惩戒。”
  “哪有惩戒不惩戒一说,都是误会。再者而言,侯爷……侯爷也定能理解。”廖玄静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先不说这些了,这里风大,有话回去说吧。”
  廖玄静一副对封珩心疼不已的模样,靖安言索求答案无果,只好跑去问他师兄:“这孩子是——”
  “绥西侯家的公子,封珩。”岳玄林为难地蹙着眉,“一言难尽,总之,他不跟侯爷回西域了,留在长安教养,陛下让我收他进玄门为徒,算下来是四弟子。”
  靖安言蓦地沉默下来。
  岳玄林觑他一眼:“怎么……你笑什么呢?”
  还笑得那么诡异。
  靖安言摆摆手,示意无碍,心里却道有什么一言难尽的,这不是很容易就想到的事。
  你看,你看,他就说,在宋启迎手底下当武将能讨得几分好?封铭这边刚封了侯爷,荣膺加身,风光至极,封无可封,转头儿子就会被扣在长安城。
  那是留在这里教养吗?那是当质子的!
  “行了,收收吧,”岳玄林敲了下他脑袋,“小弟子入门还没正式拜师,先和自己小师叔打起来了,你可真有本事。回头给人家孩子哄哄,就你那两招,别让人家更觉得留在长安是故意欺辱他。”
  “我能和那谁一样?”靖安言不服,但望向封珩的背影里也渐渐弥漫了些同情的情绪。
  绥西侯家的公子啊,众所周知,绥西侯家中只有一位夫人,体弱多病,留下一子后便撒手人寰,留下这父子俩干巴巴地过日子。
  这是亡妻唯一的骨血,也是封铭唯一的孩子,看他那倔强又老成的模样,再加上使剑的力道,想必是从小就当小将军在养的。
  然而雏鹰一朝被困于笼中,乳虎一朝被拔了爪牙,便只能任人宰割、仰人鼻息,小将军从此要远离那宽阔爽朗的西域疆场,离开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与旷野,在长安城中兢兢业业地度日如年。
  他忽然有种预感,宋启迎把人扣在这儿,或许,真的要断了这孩子的武将之路。
  啧,利剑不能出鞘,只能明珠蒙尘,多可怜。
  怀抱着怜爱的情绪,在封珩拜师入门的当晚,靖安言抱着一坛酒、一把剑,溜溜达达到了封珩的屋前。
  屋里燃着灯,人没睡,影影绰绰能看见这孩子还扎着马步看着书。
  这刻苦劲儿,宋启迎真不惜才。
  惜才的小师叔用剑柄笃笃敲了两下窗,就说这人不走寻常路,一般人有事来找都敲门,大半夜的窗户被敲响,封珩正专注看书,闻声被吓了一跳。
  他惊魂未定地掀开窗,迎面被靖安言那一身白衣晃了眼,比月色还亮三分。
  比白衣还明亮的是靖安言的笑:“这么刻苦,挑灯夜读呢?”
  封珩垂下眼,不大爱搭理他:“三师叔有事吗?”
  “这不看完你拜师礼,寻思着当师叔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这人是还记着他们俩二话不说抄剑就打的仇,靖安言刮了刮鼻梁,“我早上睡过了,没看到给字那段儿,你字得了什么?”
  玄门每一辈弟子从同一字,就好比靖安言这一辈从“玄”字,因此又别名玄门玄字门,下一辈从“长”字,封珩之前三位师兄,分别得了“庭”“思”“记”的字,都是好意头好名字。
  “忆。”封珩抓着窗口,特别像想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封长忆。”
  “封长忆。”靖安言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嚼了一遭,“好名字啊,小长忆。”
  “小长忆”又风流又轻佻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封珩下意识攥了下窗框,看起来很想把这扇窗户拍他脸上。
  但他还是很有涵养的人:“三师叔还有事吗?”
  他要关窗户了。
  “有——”靖安言眼疾手快按住窗,“算了,直说吧,还生气呢?你气性倒不小啊。小长忆,当时是误会,我这个人呢脾气也急,但不是故意欺负你,别生气了,好不?”
  封珩不说话,一双黑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靖安言妥协了:“好吧,你看,为了赔罪,我可是带了十足十的诚意来——喏,这把剑,送你了。”
  封珩一怔,怀里就被不由分说塞了一柄长剑,正是当时他们二人打架的时候,靖安言使的那把。
  “别嫌弃啊,这剑可是我师父给我的,唔,也就是你的师祖,玄门前门主左朗左清明,剑是好剑,你用着绝对趁手。”
  封珩手指拂过剑鞘上精美的花纹,心道靖安言确实没诓他,但还是问:“……你给我剑干什么?”
  我这不是哄你吗!?
  靖安言这辈子的耐心都搭上了,慢条斯理道:“不想让你接着生气,觉得我这个小师叔不是个东西,同时那日比剑我也发现了,你根骨很好,天分也有,如果专心习剑,假以时日必定剑术佼佼。”
  “……可我那日不是输得很惨吗?”
  “哎哟,哪有,那是因为你遇上的是我,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水平已经很不错了,”靖安言想了想,“和你一般大的,在我手底下一般都过不了三招,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知道的也就有一个人,剑术在你这个年纪比你强几分。”
  封珩来了兴趣:“谁?”
  靖安言颇为骄矜:“我。”
  封珩:“……”
  这人到底是来哄人的还是来气人的!?
  靖安言看这人冰山一样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别管是气的还是乐的,总归有了些变化,那就是好事。
  封珩是真的被气乐了:“好吧,那我多谢三师叔了。”
  “客气,我还带了酒。”靖安言拎起酒坛晃晃,“要不要跟我喝两杯去?这叫冰释前嫌。”
  封珩算是懂了,这人脾气大心更大,只好叹了口气:“说起来,还从未请教过师叔的名字?我只听师父和玄静师叔叫你大名,不知师叔玄门字是什么?”
  他师父岳峰,性子沉稳,承担着辅佐皇帝的重任,因此字玄林;二师叔廖宁,医术佼佼,玄门本就为蛊毒而设,于是医道一术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字玄静。不知道这位三师叔靖安言这样洒脱不羁又放浪形骸之人,字会是什么。
  “你一直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听见过呢。”靖安言笑,“今心念。我字玄念,靖玄念。”
  第10章 兑现
  两个人就这么混熟了。
  封珩这才知道这人虽然占了个高辈分,但却只比自己大五岁,他第一次见到岳玄林和廖玄静对他那般亲切,还以为是自己的师兄,三人站一块儿靖安言那一身的少年气太明显了。
  对此靖安言是这么说的:“没办法啊,我和我姐姐年纪差得多,但到底是姐姐,所以连带着我的辈分就抬了呗。”
  他给封珩算:“我姐姐靖宓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比我大了九岁,我大师兄、你师父岳玄林是当今圣上的发小兼侍读,他们是一辈儿人吧,那我就也是这辈分的人,岳师兄比我姐姐还大四岁,里外里这不就跟我差出十三岁了。”
  封珩被他绕得头晕:“……好吧好吧,看起来有个年龄差得大的兄姐也能跟着沾点儿便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