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即便两看相厌,怀真还是从他一个眼神瞬间懂得了弟弟想要传达的意思——拦住杨祐,凤翾必须留下来,否则杨祐再也不会让她回到云府。
至于谁是她的夫君,之后再争也不迟。
云怀真便也开口道:“还请长公主让阿翾留下。我与怀锦闹成这样……自惭形愧,保证不会让阿翾受屈。这处院子可归阿翾单独居住,我与怀锦各归原居所,若无阿翾同意,绝不擅入。”
听着怀真与怀锦一声商量都没打,就站到了统一战线,凤翾吃惊地在两人之间游移视线。
这种局面,凤翾也很无措,她扭头看了看杨祐。
两兄弟的话很有说服力,杨祐脸色很臭地沉默许久,终究承认了这个事实——冲动地将凤翾接回长公主府,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愿意留下来吗?”
她问凤翾。
凤翾向门外看了看,他们进来时没有关上门,她透过门可以看到树下的那架秋千,等闲来无事,她想坐上去荡着玩。
于是凤翾点了点头。
杨祐默默地握紧凤翾的手。
谢端衍板着脸想了想,道:“就当出来玩一阵,借住一会。回头我派支护院来这里守着,保管谁也欺负不了阿翾。”
便也只能如此,杨祐夫妻俩脑子都乱哄哄的,只得先按下来,之后再慢慢做打算。
而今夜的这场闹剧是绝对不能宣扬出去的,把怀真怀锦赶出去后,杨祐夫妻也趁夜归去了。
惜香和慕月精神紧绷地守着凤翾,她刚闭上眼睛小憩不久,院中就来了十多名猿臂蜂腰的壮年男子。
“属下奉侯爷之命,前来护卫小姐。”
惜香打开门,让凤翾看到跪在院中的他们。
凤翾见他们中有几个面熟,是阿娘花心思调理过的人,绝对的忠心耿耿,便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一组地散去,将她这处小院把守得滴水不漏。
天光即亮,虽然凤翾熬了个通宵,但是她现在却精神得很。按照一般的规矩,这个早上她该去拜见严氏了。奇怪的是,不仅云怀真,怀锦也没来找她。
她这个院中自有个小厨房,慕月亲自为凤翾做了顿合她胃口的早膳,伺候她吃了。
凤翾边吃边想着什么,放下筷子的时候,也下定了决心。
“我们去找怀锦。”
带着惜香慕月,还有几名护卫,凤翾浩浩荡荡地出院门,然后便撞见负手立在门口,如一泊湖水般静逸的云怀真。
他已换掉了昨夜的衣服,现在穿的这身,凤翾眼尖地认出,怀锦假扮他时也曾穿过。
这样对比起来,两人全无不同。
凤翾一阵恍惚。
留意到她出神的目光,云怀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生起强烈的冲动,想将身上这身衣服扒下来,同房中那些旧日衣裳一起远远扔掉,一件不落。
“阿翾。”他唤道。
“随我去看看母亲吧。以后你要留在云府,总要拜见一下她。以后就不必去同她行礼了。”
凤翾问:“怀锦呢?”
“他已进宫。”
凤翾皱皱眉:“他会如何?”
云怀真淡淡地:“圣上自有决断。他若无错就可平安归来,若他回不来——那就是罪有应得。”
他肯定会回来的。
凤翾信心满满地想。
但随云怀真走了几步,想到怀锦用云怀真身份招摇撞骗的种种,心里就逐渐没底了。
“不是说怀锦所为都是经过圣上允诺的吗?”
云怀真斜晲她一眼,她脸上的担忧之色真情实感。
短短几日,他对这种不悦的感觉已经熟稔于心,面上更无波澜。
“他做的,又岂止明面上那些事。”
引着凤翾来到严氏房中。
凤翾只知严氏病重,但房中却没有任何药味,窗户打开着,床幔微微摇动。
病重之人不好吹风,这房中不像是照顾病人的地方。
“母亲。”
云怀真唤道。
他走到床前,将床帐掀开。
凤翾也凑过去。
只见严氏骨瘦如柴,头发凌乱,眼睛紧闭,并不理人。
虽然瞧着身体不好,可精神气却很足,似乎积攒在她瘦削的体内,压缩得越紧实,爆发时的威力就越大。
云怀真又唤了一声:“母亲,是我。”
严氏猛地冷声开口:“别叫我母亲!你对亲母不孝,对兄长不恭,狼心狗肺,不堪为人。”
“我是怀真。”
云怀真这一句话,严氏立刻睁开了眼。
她死死盯住云怀真的面容,片刻后,脸部的肌肉忽然抖动起来。
“是真儿,是我的真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抬起胳膊去抱云怀真,却怎么也动不了。
严氏哗地流下泪来:“怀锦给为娘下了毒,我在床上瘫了好些天,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云怀真道:“我已让人叫大夫来,弟弟也不能再伤母亲分毫了。”
严氏呜咽成声:“真儿,还好你回来了!”
凤翾将严氏能言不能动的样子尽收眼底,怔怔地呆站在云怀真身后。
怀锦对他的母亲……竟然下此狠手吗?完全不顾亲情孝道?这种事情若说出去,岂不骇人听闻?
云怀真将严氏安慰了一番,严氏情绪稳定下来,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凤翾。
她一喜:“昨夜洞房……”
“并没有洞房。”
云怀真打断严氏的话。
“昨夜长公主与谢侯爷也来了,很是生气。只不过为了遮掩太平,所以勉强让阿翾留在云府。”
云怀真叮嘱道:“云家对不起阿翾,所以母亲且将阿翾当做客人好好对待就是。”
严氏且还不能动身,看了凤翾一眼,也就应下了。
云怀真将原本服侍严氏的侍女召回,令她仔细照料严氏,然后带凤翾退了出去。
凤翾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一片明净,可当她走入云府,才发现云府内部就像一团污浊浓雾,晦暗不清。
虽然凤翾的父母不睦,但也比许多家庭强多了,她又是在宠爱中长大,骤然了解到云家母子三人这复杂的关系,愕然之外,完全理解不过来。
“你是故意让我来看你母亲的样子,是吗?”
凤翾对云怀真说。
云怀真望着前方,道:“你有权
利知道怀锦的真面目。他对亲生母亲尚且如此冷血无情,对你也不过是利用而已。”
“哦……”
凤翾不置可否地随便应了声。
云怀真听出她的不在意,微微皱了下眉,止住脚步。
凤翾无辜地看向他。
“你不肯信?”
恰恰相反,凤翾觉得怀锦就是这种人,关于他对严氏做的事,凤翾虽然吃惊,但很快也就接受了。
“我只是不觉得他利用了我。”
凤翾信心满满道。
云怀真瞳孔微微放大。
他将真相摆到她眼前,都不能改变她对怀锦的看法,怀锦究竟对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你太傻了。”他冷淡道。
凤翾“哼”了一声,迈开步伐将云怀真甩到了身后。
他不仅一个劲地挑拨离间,还说她傻,她懒得理他了!
但接下来两日,怀锦都没出现,凤翾又不想主动跟云怀真说话,便只好等着。
对外,她这门婚事风风光光毫无问题,所以第三天的回门日,也还是要走个流程。
一大早,惜香就紧急汇报道:“小姐,云公子在外面等你呢。”
凤翾猛地抬眼:“哪个云公子?是怀锦回来了吗?”
惜香为难道:“我……我没认出来。”
凤翾想了想,冷静了下来。
如果是云怀锦的话,他才不会一声不吭地等在外面,多半会直接闯进来。
“让他进来吧。”凤翾道。
慕月正为她挽发,以后出门时就要梳妇人发髻了,慕月不熟,花费的时间便比往常久了些。
“不急。”凤翾安慰慕月。
同时她看到了从花间小路走过来的云怀真。
他今日穿的是凤翾从未见过的一身淡黄窄袖圆领袍,头戴双鱼玉冠。
她从未见过他穿这样浅淡新鲜的颜色,称得整个人都减龄了几岁,芳华少年般。
只是他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半垂眼睛看路的模样端方凌然,气场绝非少年可比。
待他走近,凤翾发现他这身衣袍是新制的。而他玉冠上凝了一滴露水。
他在外面等她很久了?
“阿翾收拾好后,我陪你回长公主府。”
云怀真看了凤翾一眼。
她酣睡方醒,脸颊透着桃花般的红晕,神情也不带丝毫防人的抗拒,整个人都软软绵绵,引人揉捏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他正站在一个少女的闺房中,做着她名义上夫君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