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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他的手缓缓翻过这一夜纸张,恰好瞧见纸张上面画了一个小王八。
  小王八画的很丑,一张脸很滑稽,且还在一旁写了太子两个字。
  太子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柳烟黛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骂过他,而他现在才发现。
  过去的柳烟黛给他留了一个惊喜,他现在才看见,但当他想要抬起头,来找柳烟黛来算账的时候,眼前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茶楼。
  太子抱着那账本,想到那时候的柳烟黛,先是无意识的笑了两声,随后泪水夺眶而出。
  ——
  金吾卫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一个又哭又笑的太子,窗外的戏腔咿咿呀呀的唱着,像是某种癫狂的琴曲,太子在这个配乐里,第一次明白了“摧心剖肝”的滋味。
  “殿下——”
  金吾卫在一旁踌躇片刻,才硬着头皮拱手道:“宫里出事了,被囚禁的三皇子伙同党羽,杀进太极殿内,发现永昌帝已死后,开始宣扬是您屠父上位,后又去救二皇子,眼下,已经被金吾卫缉拿,事态紧急,属下急来禀报。”
  坐在地上的太子神色恍惚了一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只在片刻之后,才道:“噢,孤忘了。”
  还有一个活的三皇子呢。
  顺便问问这个人,有没有见过他的烟黛吧。
  第76章 撞破叔父婆母
  永昌三十七年, 冬,大雪。
  漱冰濯白间,眇视万里一毫端, 天地茫茫, 长安城被覆盖了一层白。
  这些时日里, 忠义侯夫人病的越发重了,据说已经气若游丝,难以下榻。
  镇南王便自王府中而出,久居忠义侯府, 亲手侍奉其妹,外人皆言,镇南王与忠义侯夫人兄妹情深。
  而楚珩跟秦禅月一起下不来榻的时候, 京城里的天儿也是一变再变。
  先是三皇子谋逆,被太子斩了, 后是永昌帝驾崩, 永昌帝驾崩之后, 万贵妃和二皇子悲痛欲绝, 一起下去陪永昌帝了。
  看看,多么浓烈的夫妻爱意, 多么深刻的父子情分,这才是生死相随啊!
  太子深受感动,大手一挥,把这一家三口葬一起了,让他们永生永世都睡在一起。
  按理说, 皇帝都是要跟皇后同眠的,但太子不管这个,他又是大手一挥, 将被贬官、流放的李氏一族重新启用,再召回京来,并要将先皇后的坟迁回李氏祖坟。
  至于三皇子一族,则连带着母族一口气灭了,九族全剿,血漫长安。
  这几件事一起堆积下来,不是没人反抗,但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他即将登基成天子。
  他们反对不了天子。
  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改年号,名兴元。
  兴元帝登基后,手腕冷酷残暴,启用重刑,对朝中百官基本上都是“你敢顶撞我我就杀你全家反正我不在乎身后名你看看你在不在乎你全家”这么一副状态。
  也有头铁的言官,但是死几个就没有了。
  他这样的姿态,竟然真的使朝野为之一肃,贪官污吏什么的都少了极多,每日上朝的官老爷们醒来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还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顿觉开怀。
  哎呀……活着就行了,非招他干什么啊!
  别说这些文武百官了,就连刚从外面流放回来的李氏族人都没法得到兴元帝的好脸,他们以为李氏要复兴了,以为兴元帝会无限偏袒他们,但是实际上,兴元帝把他们带回来,只不过是看在他死去的亲娘的份儿上,他本人对李氏没有太多感情。
  甚至,兴元帝还对李氏有些暗恨。
  一是兴元帝打心底里就看不上废物,当初李氏一族连永昌帝都斗不过,现在也不配在他面前说话,所以他也不给李氏好脸色,二是偶尔想到当初他们母子俩过的苦日子,越想越生气,母族不利,外嫁女便挺不起脑袋来,兴元帝恨他们,还要把李氏老族长抓过来在母亲坟前跪上一跪。
  兴元帝现在,平等的折磨每一个人。
  他这样的做派,自然也有人偷偷念叨两句“暴君亡国”,但也没有人敢真的拿到明面上去说。
  当然了,兴元帝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对镇南王和秦夫人态度就很好。
  大概是因为镇南王当初辅佐他登基,为还是太子的他趟平了许多危机,所以兴元帝登基之后,对谁都是重拳出击,唯独对镇南王一脉十分宽和。
  他不曾削镇南王的藩,也不曾打压镇南王的兵将,甚至还给镇南王百般奖赏,连带着秦禅月也一个劲儿被赐。
  他对柳烟黛的思念与亏欠,全都落到了秦禅月的身上,秦禅月前半辈子受父兄庇佑,后半辈子受儿媳庇佑,一辈子享福的命。
  兴元帝甚至想给秦禅月封个公主名号,但秦禅月在病重百般推脱,兴元帝才作罢。
  兴元帝的姿态吓到了秦禅月,秦禅月做贼心虚,每夜都睡不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从盛夏走到了隆冬,故事已经全然改写,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大兄死了,她被赶出了侯府,困在了一个破败老宅中,最终凄惨死去,而现在,她没死,但是一把闸刀也悬在了她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她害怕,提心吊胆的根本睡不着,兴元帝对她越好,她越是提心吊胆。
  再往后,秦禅月“越病越重”,镇南王便奏请离开长安,带秦禅月回南疆驻兵。
  兴元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头允了。
  镇南王离京当日,兴元帝想去骑马相送,又想起来镇南王当时在忠义侯府里问他“柳烟黛没找回来你有什么脸面上门”的话,最终,兴元帝没去送。
  他只是远远看着长长长长的队伍,从早看到晚。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兴元帝到了晚间,才披着寒风回了宫中。
  在这长安里,最后一个爱柳烟黛的人也没有了,从今天开始,他只能独自一人想她。
  冬日雪重,许是感染了风寒,镇南王带着秦夫人离开长安的第一个新年,刚刚登基的兴元帝病了。
  兴元帝还病得很重,没日没夜的睡,似乎要一直睡死过去似得,睡时又常有梦魇缠身。
  他总是做梦,梦中有女,娇娇俏俏的窝在他怀里与他说话,他一低头,就可以摸到她鼓鼓的肚子。
  九月底左右的身孕,到现在,已是临近新岁,眼下是五六个月的大小了,孩子会动了。
  他欣喜的将手贴过去,想感受一下孩子动起来的样子,但他的手贴过去的瞬间,他摸到了冰冷的绸缎。
  兴元帝在龙榻间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床帐与空寂的大殿,他不喜入睡时殿中有人,哪怕是在病中,也不允人近身,所以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使人分不出今夕何夕,大殿上的锦缎拉着,瞧不见外面的天色,他躺在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
  就在这种混沌之中,他又一次摸了一下身边的锦缎。
  没有温暖的触感,没有饱满的曲线,只有冰冷的,顺滑的锦缎。
  头顶上是金龙盘纹的床帐,其上金纹鳞片熠熠生辉,稍微晃动一下,游龙便随之而动,似乎要从那丝绢上飞出来一般。
  兴元帝双目失神的望着这游龙。
  这是他期盼了很多年的东西,只是真的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如此。
  就算是登上皇位,这世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恨的人都死了,他爱的人一个都没留下,龙椅,权利,地位,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无用的东西,不能激起他的半点涟漪。
  柳烟黛的失踪变成了一个谜团,二皇子党不知道,万贵妃不知道,万夫人不知道,三皇子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解不开这个谜团,深深地无力裹着他,让他突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娘,他解不开。
  后来他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大别山中搜寻,甚至派人放火烧山,火焰舔舐云层,他好像听见了阵阵鬼哭一样的哀鸣。
  他要将这座山翻个遍,将里面的每一个洞穴都掏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可是依旧没有。
  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只鞋,一个发簪,她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他不想承认柳烟黛死了,可是,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柳烟黛大概死在了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
  梦中的一切如同雪花一般消散,只留下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他像是赤身被丢在了一场荒芜盛大的雪中,无处躲避,只能任由这些雪一层又一层的铺下来,将他淹没。
  他要死在兴元一年的雪里。
  兴元帝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间议论纷纷,民间亦有谣言,多数都是说兴元帝这个人暴戾恣睢,杀孽缠身,病成这样就是冤魂索命。
  要不然,他那样一个正值壮年的武夫,怎么说死就要死呢?
  大医院有为他诊脉过,但没什么用,他是心病,用不上这些,他的病就这样一日比一日重,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太监,听了一点旧事,便干了个胆大妄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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