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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最终,还是太子开了口,他道:“御医已经到了,秦夫人用一用吧,若是秦夫人重病不好,烟黛怕是会怪孤。”
  太子提到柳烟黛的时候,语气凭空软了几分,好像这个人现在还活着一样。
  秦禅月反倒被太子的语气激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太子,竟然在太子的面上瞧见了一点化不开的悲切。
  他的眉眼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枯死的木林,偶有一阵寒雨掠过,越发显得冷,这模样让秦禅月心里隐隐有些不忍。
  以前太子不管站在那儿,都像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兽,身上裹着冷冽的寒风,双眸中燃着火焰,而现在,太子却是这样一幅模样。
  更让她不忍的是,他是因为秦禅月的谎言变成这样的。
  秦禅月不由得想起了柳烟黛。
  当时事情紧急,秦禅月其实根本都没来得及问柳烟黛发生了什么,只是听柳烟黛说,太子故意欺负她,还骗了她,她知道柳烟黛蠢笨,也知道柳烟黛有时候认死理,但是柳烟黛一哭,她就无心去问对错,一门心思的去帮柳烟黛做事。
  现下都做完了,秦禅月才发觉,太子对柳烟黛好像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艳丽的夫人坐在椅子上,手指抓着自己的裙摆,涂了铅粉的淡白色的唇瓣颤了颤,低声道:“殿下,烟黛——找回来了吗?”
  她自然是知道答案的。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太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依旧坐着,神色平淡的回:“孤在查了。”
  秦禅月垂下眼睫,心想,这就是还没查到他们。
  如果太子真的查到了,现在就不会带御医来,也不会跟秦禅月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
  秦禅月脑子正思索间,突然听见外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匆忙站起身来,果真瞧见帘子被人抬手掀开,从外走进来一个大跨步的高大武将。
  是镇南王,楚珩。
  秦禅月心里一松,又缓慢地坐回来了。
  她从见到了太子之后一直觉得心里面发虚,现在见了楚珩,才觉得好受些,左右天塌下来楚珩挡着,再大的事儿也落不到她脑袋上来。
  楚珩进来之后,躬身行礼,后起身,一站起身来,楚珩便直接问坐在椅子上的太子,道:“殿下,眼下圣上如何?”
  提到公事,太子看上去清醒了些,他那双丹凤眼定定地看到楚珩的面上,过了两息后道:“父皇重病,还不曾醒来。”
  实则是人已经死了,但是太子目前没打算让这件事情冒出来,他想先找到柳烟黛。
  而楚珩第二件事,问的就是柳烟黛。
  “世子妃可寻到了?”他问。
  和气若游丝,后背冒汗的秦禅月不同,楚珩眼下看起来理直气壮极了,甚至眉眼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恼意,看上去隐隐间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秦禅月又开始拿着帕子咳嗽了。
  太子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刚才怎么回复秦禅月的,现在就怎么回复楚珩,他道:“孤在查了。”
  之前秦禅月听了这话就没继续说,但是眼下楚珩听了这话,却毫不犹豫的回道:“从大别山一别,柳烟黛失踪已经足够三日了,殿下,你该知道,两日之中还找不出来的人,应当已经死了。”
  他们这些手底下沾过人命的都清楚,一旦有谁失踪了,最佳的拯救时间不过是六个时辰,超过六个时辰,基本只剩下一具死尸。
  “死”这个字太过沉重,让秦禅月心口都跟着紧绷了一瞬,手指都快将手里的手帕给揉烂了。
  她不敢说话,只抿着唇小心去看楚珩,她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有胆量?明明干了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儿,现在竟然还敢逼到太子面前来。
  而太子听到一个“死”字时,手臂上的青筋都跟着微微鼓起来。
  他过了两息,才低声道:“不会的,柳烟黛不会死,二皇子不会蠢到杀了她,烟黛还有用。”
  二皇子应该过来与他换啊!二皇子应该掏出来柳烟黛的消息,应该试图拯救二皇子自己,或者做出来一点什么别的事才对,没有人会杀掉柳烟黛的,因为柳烟黛现在是这天底下上最值钱的东西,她是太子的心头肉。
  谁会杀了她呢?
  “失踪已有两日的人,鲜少有活着回来的,更何况涉及了党争争斗,柳烟黛无缘无故不见了,结局定然好不到哪里去,这种事,太子比本王更清楚。”楚珩冷着脸道:“而柳烟黛失踪一事都是由太子而起,太子还不回人来给忠义侯府,眼下又登门作何?”
  他这话说的十分怨气,倒是符合他这“受害者叔父”的身份,就是显得有些太过尖锐,似是明晃晃的在质问,人你找不回来,现在还有脸登门来看了!
  坐在上座的太子眉目几次沉下,显然已经被镇南王激怒,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不占道理,且自己内心也背着几分自责,所以硬是忍着没有发火。
  太子竟是被镇南王给压了一头。
  说话间,楚珩扫了一眼秦禅月。
  秦禅月瞧见楚珩那双眼的时候,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随后低咳着,转而猛地往地上一倒。
  艳丽的夫人似是十分着急,一起身间突然倒了下去,将镇南王和太子都惊了一瞬,太子下意识想过去搀扶,但镇南王更快一步,匆忙将人抱在怀里后,又掏出来一个药丸来给秦禅月服下。
  药丸入了喉咙,夫人渐渐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她似乎是十分虚弱,气若游丝的说道:“哥哥——带我回南疆吧。”
  抱着她的镇南王愣了片刻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那镇南王眉眼间多了几分无奈,他不再针锋相对,也不再与太子埋怨,只是用一种失去了孩子后的长辈痛苦而悲伤的目光看着太子,道:“殿下——烟黛已死,您大局已定,日后可登天阶,臣,该回南疆驻守了。”
  “南疆远,吾妹病重,不知还能活几年,可否请殿下放吾妹与臣一同归回南疆?”
  那嘶哑的声音落到人的耳旁,像是来自南疆的山语,在太子的心中回荡。
  他们俩的演技不一定有多好,只是那一刻的太子无心去查,他的心底里被悲伤溢满了,凄清寒骨,痛楚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又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自然也不能察觉到这些藏在真相下面的假意。
  他没有那么理智了,他心底里的那些阴谋诡计阴狠毒辣都被后悔与愧疚泡软了,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悲,他没有什么精力去算计了,秦夫人的病重模样他也看在眼里,人在悲痛难过的情况下,确实会想远离这一块让自己难过的地方。
  他望着自己的老臣,望着秦夫人,也望着虚空的那一块,像是一个没有力气气愤,也没有力气悲伤的行尸走肉,只望着他们,良久,他闭上眼,道:“你们去吧。”
  他明白秦夫人的痛,所以他愿意放秦夫人走,最起码,秦夫人可以选择一个喜欢的地方死掉。
  悲意流淌,他觉得自己孤独至极,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没有,他像是又一次被抛弃了,在被母亲,被父亲抛弃之后,他被烟黛抛弃了。
  就让他们都走吧。
  他也走,他还有地方可去。
  太子踉跄着从忠义侯府离开,去了当初与柳烟黛定情的茶楼。
  ——
  茶楼还维持着原先的样子,总让太子觉得他们好似回到了相遇的那一天。
  太子绕过长长的街巷,行到茶楼之中。
  整个茶楼都被他包下来了,日服一日的重复着过去的故事,一楼的台上有人在唱曲,包厢的窗户开着,有金吾卫在屏风后面燃烧炭盆和香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太子行进去,站在地毯前缓了一会儿神,然后缓缓躺在了地上。
  他一闭上眼,仿佛就能听见柳烟黛在他的耳畔呢喃,一声声的叫他殿下,叫他不要那么讨厌,叫他不要故意欺负她。
  她越是那样哀求他,他越是要故意做这些事情,他要来咬她的耳朵,他要来啃她的脖颈,他要去抓她的脚腕,要在她惊叫出声的瞬间,看到她的表情。
  她是那样可爱,他如何能不爱她,他如何能不想念她。
  柳烟黛走了,他也死在了这一天,只有不断重复的回想,才能记起来柳烟黛的模样。
  他沉醉在虚假的幻想之中的时候,身上那些钝痛似乎能减轻不少,但是当他清醒过来的一刹那,这些痛苦又会千百倍的席卷上来。
  太子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空了一半。
  他的烟黛,现在到底在哪里?
  太子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安静的横梁,心底里汹涌的尖叫和悲痛似乎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太子在座位上慢慢坐起来,一眼正瞧见一旁的桌案安静的摆着。
  在桌案上,还摆放着一本账本。
  太子拿起来账本,随手翻开,就能看到柳烟黛狗爬一样的字,柳烟黛没读过多少书,他知道,柳烟黛性子笨,他也知道,之前他还想过,以后等柳烟黛跟他回了宫之后,就抽空教柳烟黛来写写字,但是现在,只有一个账本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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