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唔,这顶浅黄色的帽子似乎能和这条白色连衣裙搭配,”比起参考卡牌上的成套穿搭,南希更喜欢发挥自己的创意,“或许,可以再加一个浅黄色的包包?这样它们可以互相呼应。”
  尽管她有足够的钱,能让她订制十几套不重样的衣物,但即便拥有再多的衣服,也无法取代她选择纸娃娃的服饰进行搭配的快乐。
  可不要小瞧“选择”这个词,毕竟,时尚就是选择服装来表达自我,只有当有多种服装可供选择时,这种形式的自我表达才能实现。
  在南希自己身上,通过选择服饰来表达自我就变得困难起来,她确信自己的素颜并没有办法支撑那么华美的衣裙。
  美丽的衣服会衬托美丽的人,然而相貌平平的人穿上繁复的美丽裙子,只会被反衬得更加灰头土脸,但凡穿上精致的服饰,她是一定要化妆的。
  而一旦化妆,就意味着穿脱衣裙变成一个复杂的问题,她需要在不弄花妆的前提下换衣,同时要注意避免衣服沾染脸上的粉末,以免让本已难以清洗的衣物死角更难处理,和男士们一样,她也厌倦一天换三套衣服的繁琐过程。
  况且她的身材,也不会像纸片人那样纤细窈窕,她只能尽可能地选择那些能遮掩身材缺陷的服装,对那些会凸显缺陷的衣服敬而远之,不管她心里再怎么喜欢。
  纸娃娃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无论什么衣服、包包和帽子,她都能完美地驾驭,她就像一个专业的模特,能够将服饰本身的特点尽情展现出来。
  不管什么时候看,南希都非常佩服设计这种纸娃娃的人,同样的彩色印刷技术,有的人印在杂志上,有的人就能想到印在卡牌上,印在纸上,剪开来,用来搭配各种服装。
  或许做布娃娃的人也想到了搭配服装的卖点,但纸娃娃明显更便宜,而且,有一点差异不得不提,那就是布娃娃大多是婴儿形象,因为一个家庭需要孩子们照顾弟弟妹妹,婴儿样式的布娃娃充当着被照顾的角色,激发女孩的母性,让孩子们扮演她们的妈妈。
  纸娃娃却是一个缩小的少女形象,她可以一套接一套地换着各式衣服,成为女孩们理想中的自己,成为她们自我投射的载体。
  为什么她就想不到这样的办法呢?
  “母亲,”一旁看书的女儿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南希蓦地有点惭愧,好像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这种小玩具不太符合一个母亲的身份。
  “一个可以换衣服的娃娃,”她尽量简短地解释道,“你要试试吗?”
  “我可以吗?”女儿跃跃欲试,她这才意识到,由于上流社会所谓“理性休闲”的倡导,她们已经很久没有玩过类似的小玩意了。
  “为什么不行呢?”南希反问道,给纸娃娃换衣服至少可以培养审美,这也算得上是“理性休闲”了。
  况且,艾琳娜在设计和指导别人画纸娃娃衣服的时候,也动用了一些小巧思,比如说那条浅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裙身点缀红色的小花,格外清新自然。
  事实上,这时候的服装大多喜欢纯色的连衣裙,最多在花边和缎带上使用第二种颜色。受到女王的影响,流行的大都是黑色、深棕、酒红这些较深的颜色,以及条纹和斜纹图案,显得庄重又高贵。
  南希就很喜欢这样的小碎花,尽管她的朋友都认为这只适合在乡下度假时穿。
  “要不做条这样的裙子吧,”她想,“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布料。”
  成衣一直到十九世纪末才开始广泛销售,在此之前,如果不是在家自己缝制,就需要由裁缝来制作衣物,因此,人们一般会购买布料,而不是像现代一样直接买成衣。
  工业革命让卢恩顿的棉纺、织布和印花布能够大规模生产,也因此使缝制服装的成本降低,至少中产阶级能够买得起她们想要的衣服,甚至还可以选择制作什么样的衣服。要知道,在这之前,衣服可是很昂贵的,贵族们为表示仁慈,会赏给仆人他们的旧衣,哪怕拿去卖掉也能获得一小笔收入。
  她所居住的梅菲尔区正好有一条萨维尔街,这条街被称为“裁缝的黄金大道”,拥有许多手艺精湛的裁缝店,这些裁缝店除了做衣服,也承担着布料店的职能。
  裁缝夏洛蒂的小店就在这条街上,尽管夏洛蒂没什么名气,要价低,只能在这些专业裁缝聚集的地方接点小生意,一些大型裁缝店也会将部分工作外包给她们。
  为了吸引客人,她费心找人制作精美的彩色插图,为顾客们提供最新面料的样品,她也是女性杂志的主要订阅者,因为杂志的受众会带着里面的插图来找她定制服装。
  毕竟在这里,人们能够接受时尚的渠道不多。杂志算是其中之一。
  第15章 时尚法则
  夏洛蒂的店不大,堆积到天花板的各种布料占据了整整两面墙,还有一面挂着她制作的衣服,临街的一面采用透光的落地大玻璃窗,为缝纫提供足够明亮的光线。
  店内设有一张又宽又长的橡木桌,夏洛蒂和她的学徒们会盘腿坐在上面工作,方便做大件服装的时候坐在一起,也能让布料远离地面上的灰尘。这种盘腿的舒适坐姿甚至因此而得名“裁缝式”。
  今天本该是休闲的一天,她正坐在桌子上修改裙子,突然,来了一位熟客。
  “您是说,”夏洛蒂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想找……唔,红色和绿色的布料?”她略带犹豫地将手中的针线停下。
  这确实是她很少听说的颜色搭配。
  她接过对方的卡牌,困惑地打量着,这是一条浅红和墨绿颜色的连衣裙,搭配同色系的墨绿色软帽、绑带式棕色低跟鞋,拎着有浅红色精致绣花的手袋,头发上还点缀着一朵浅红色的花,显得优雅又活泼。
  和杂志上的图片不同,可能是画风的原因,杂志往往带有一些绘画的性质,读者仿佛在欣赏一幅画作,而不会思考它穿在身上的感觉。然而,这张卡牌给人的感觉很真实,它的勾线、填色……还有,上面的女孩直视着自己,与观者建立起一种直接的眼神交流,不像杂志插图那样,凝视着脚下或者远方,而是好像与观者分享着某种默契,为整体画面注入了更生动的氛围。这让人感觉仿佛能够真实地与她产生一种联系,而不仅仅是单纯欣赏画面。
  她的裙子设计简约实用,夏洛蒂很快就能想到自己穿着这套裙子的场景,或许可以作为晨礼服,同样,也适合悠闲的散步礼服,墨绿色不容易脏,同色系的帽子也不难做。就是颜色不太好找,而客人想要找到和它颜色相似的布料,众所周知,裁缝店除了做衣服,也承担着布料店的工作。
  “浅红色的布料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夏洛蒂仔仔细细地翻看着这张卡牌,“不过,墨绿色是时下非常受欢迎的选择。”
  客人略显犹豫地追问:“如果换一种红色会不会不太好看?”
  “我想效果可能会差一点,”夏洛蒂非常公正。在配色这个区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哪怕有一点色差,穿上身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客人决定再回去思考一下。
  接下来,至少有两名客人带着相似的卡牌来造访夏洛蒂,她们不是来订制衣服的,而是看到卡牌上的连衣裙,想要改成相似的款式,有的只是想改一下领子,或者花边的颜色,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就算她们在家一样都能做,她们只来挑选布料。
  “那个卡牌,”夏洛蒂忍不住问道,“你那个问一下,它是从哪来的吗?老实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带着它来找我了。”
  “哦,这是《女士月刊》推出的纸娃娃套装里的附赠卡牌,”客人也觉得这一长串说明有些复杂,干脆直接说道,“你去任何一个书店,向他们问‘海伦纸娃娃’,就能够买到了,但是……”
  似乎觉得将她推入深坑很不好意思,客人犹豫道,“这种卡牌有十二张,然后是随机在纸娃娃里抽取的,如果你只是对卡牌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二手交换区’那里购买其他人不想要的卡牌,如果是比较大众的,就会便宜一些,只要一个便士。”
  至于不够大众的要多少钱,她就没有说了,可能担心那个价格会吓到夏洛蒂。
  尽管获取卡牌的方式看起来无比复杂,但夏洛蒂还是决心去书店一探究竟,毕竟,如果有一种东西能够影响客人们的时尚追求,她作为裁缝,最好能尽快搞到手。
  还没等她喘口气,又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位客人同样拿着卡牌,来订制一条白色连衣裙。
  她接过对方的卡牌,困惑地打量着,这是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版型和剪裁看起来都很正常,唯一比较有特色的是她的袖子,袖子很长,几乎盖过手背,被丝带系成一截一截的泡泡袖,像藕节一样。
  “看起来非常优雅,”夏洛蒂点评道,“我想您甚至可以在家自己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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