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司隶校尉真实身份大揭秘!头版头条!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司隶校尉的名头,在长安可是比天子还要好用, 居然会出现在特刊上! ?
  “身份大揭秘”?
  这是什么意思?
  有热衷八卦的百姓立刻反应过来什么,追上去拦住报童:“给我来一份!”
  若说是有关司隶校尉身份的传言, 那还真有一个!
  难道是……
  难道是! ! !
  报童很快被一拥而上的人群堵住, 手中的报纸也被一抢而空。
  “别堵着,别堵着,让我去看看其他报社还有没有剩!”
  报童刚拿到的这几份是长安的官报——时文报,官报的消息百姓都是深信不疑的, 整个特刊版面非常简单, 只有短短两行字。
  ——邓太后于无己殿宣孝桓皇帝遗诏。
  ——不其县侯曹班, 孝桓皇帝之长女也。
  司州、青州、凉州、并州、交州、兖州,凡长安朝廷所管辖的州郡,大小报社同一时间刊载了这条消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论起利用舆论的功夫,杨布当然远远不及曹班。
  杨布担心被曹班发现自己有孕,想先下手为强,在曹班发现之前,将刘辩有后一事曝光在世人面前,令曹班骑虎难下,以此获得皇室入场券,投身最高权力的厮杀博弈。
  却不曾想,正是她的这一选择, 让曹班迈出了迟迟未决的最后一步。
  特刊印发后, 曹班纵容舆论发酵了三日, 三日后,又添一剂猛药, 一篇时文报主编许劭对太后邓猛女的特别专访横空出世。
  汉室专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专访完整记录了邓猛女的口述回忆,包括她的长女真是如何被费亭侯曹腾偷出皇宫,曹腾是如何肆意妄为,意图毒害皇嗣染指朝政,皇女真又是如何死里逃生,一路访名师求学问,讨贼寇建功业,成为今日的司隶校尉,不其县侯“曹班”的。
  “许主编真是本事通天,不仅将宫中贵人'请出山',还请到了'荀氏八龙'之一的慈明公,致仕的故交州刺史、名儒郑玄,还有,还有……哎呀,总之这一期的时文报,你们赶紧去买,我买了一份自己看,还囤了两份收藏!”
  长安的酒肆人满为患,接二连三的爆炸新闻让百姓应接不暇,这些平日不足为外人道的皇室秘辛被暴露在阳光下,终于让百姓有了一点和天子同在一片土地的实感。
  “早就买了,还要你说,玄女在上,谁敢相信,当年曹侯离开曹家,才十岁!”
  “十岁!?曹家这是造孽啊!”
  “啧啧,看看人家的十岁,我家女郎也是十岁,让她去学堂,她还不乐意呢。”
  “哎,那你可要好好教导教导,不去学堂怎么行呢?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专访上说,慈明公为当年瞻前顾后,没有接纳讲经的曹侯、郑玄一行而感到万分懊悔啊!要是他接纳了郑玄,曹侯或许就是荀氏门生了!”
  “嘿嘿,你怎么还在叫曹侯?”
  “不叫曹侯,那叫什——”
  ……
  “封齐地,封号就取'齐'吧。”
  曹班将那些劝她“一步到位”的文书都扣了,从贾诩拟定的几个封号中圈出一个,盖章封装。
  所谓名正言顺,对于“曹班”来说,不仅仅是需要“正血统”这么简单。
  在这片土地千百年构筑的框架之下,每个人都是被阶层牢牢锁定的一环,对上绝对服从,对下绝对权威,人人都是他人的奴隶,才有人从事劳动和生产,人人都是他人的主人,压抑的情绪才能得到释放,天之下,是“序”,是“纲”。
  位于这“序”之顶端的,自然是天子。
  那位于这“序”之末端的呢?
  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王公士大夫,层层向下驱使,即使是最末一层,也有妻、子可供驱使,而子也不是毫无希望的,子会长大,会参与竞阶,会得到更卑弱的妻子供他驱使。
  而曹班要做的,或者说她正在做的,是以女子之身,以女子之名,去攀那个顶端,去将这个“序”和“纲”推翻,甚至是颠覆。
  蔡琰接过红批文书,向曹班恭敬一揖。
  “齐公。”
  七月,天子病中传诏,封曹班为齐公,加九锡,重建齐国,定国都于奉高。
  齐国拥有包含青州六郡国、泰山郡、琅琊郡在内的八郡之地,青州诸侯国在经历黄巾之乱,已经大将军的征讨后,被裁撤一空,泰山郡作为龙兴之地,从兖州划入封国自然不在话下,琅琊国在徐州刺史游树的管理之下,也无人敢起事。
  行政方面,曹班并没有在国都另设公府,而是将青州刺史府与公府并作一处,一套班子,两套牌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曹班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明眼人中,当然也包括曹操。
  曹班的身份公开后,最尴尬的,就要数曹操了。
  因为率领黑山军成功奇袭上党郡,曹操在一个月前刚刚成为袁绍麾下“红人”。
  那份从长安流传出的衣带血诏,成功让袁绍拉拢到冀州、并州处在观望状态的世家豪强。
  消息既然能传出来,就说明长安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天子有后,那么曹班一个女子,能擅权到几时呢?
  刘虞这个被袁氏奉立的伪天子,正统性只比袁术高在一个“刘”姓上,但刘辩的后代就不一样了,刘辩那可是正儿八经告了宗庙,上了皇家族谱的天子。
  天子有诏,他们应诏讨伐曹班,那便是清君侧!是义举!
  袁绍担心曹班从兖州发难,又顾忌大将军段宁在并州的威望,曹操主动请缨,正中袁绍下怀。
  很难说曹操攻打上党,是看中了河谷的肥沃土地,还是上党扼守洛阳以北的战略地位,但二十万黑山军,加上并州本地豪族的支持,守军彭放带领五万军民力战不敌,而后又亲率骑兵二千,意图绕道截击不成,二千骑兵战至最后一人,主将才终于在援军赶时,从战马摔下,带着满身箭矢滚入河水。
  曹操在敌人援兵赶到后,立刻后撤,回防高都县,这场胜利来之不易,他不敢恋战,听闻那名落河的守将是曹班手下特勤组出身,曹操在高都休整,还觉得有些恍惚。
  胜利的消息传回冀州,袁绍大喜,不少世家闻风而动,曹操在邯郸的府邸几乎被访客踏破了门槛。
  可当曹操押着俘虏回到冀州,所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好像一夜之间,他从胜军之将,变成了的街坊邻里的话柄,人们看到他的表情里,有惊讶,有鄙夷,有好奇,却没有任何的敬畏。
  直到他从管家手里接过报纸,他才知道,在他外出征讨的这段时间,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父亲!父亲!”曹操在看完报纸后,额头的青筋就如同要炸开一般鼓起,随后整个人向一旁栽倒下去,曹丕惊呼之下,勉强拉住曹操,亲自将人背进卧房,随后换来府中医师。
  昏迷两日后,他被医师用银针唤醒,他告诉病榻旁的曹丕,命他从谯县老家,请来一人。
  “子桓,这位是侍奉祖父的老管家庞和,你还不曾见过。”
  年过七旬的和伯颤巍巍地要跪下,曹丕主动上前将老人扶到一旁坐下。
  “郎君是要问,二郎君的身世吗?”和伯似乎也知道,曹操千里迢迢请他来,所为何事。
  曹操冷笑:“和伯这是老糊涂了,皇女真如何能屈尊为曹府二郎君了?”
  和伯哑然,片刻后愣神道:“原来,她名唤真吗……”
  曹丕在一旁默默听着,有关他身份叵测的“二叔”的传言,这几天他已经听说了不下十个版本,司州的报纸他一字不漏地看了,若何太后说的是真的,曾祖曹腾偷走皇嗣私藏家中,意图谋害不成令皇女侥幸逃脱,那曹家可真是……
  曹操紧锁眉头不发一言,曹丕不敢多问,和伯也终于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下走出回忆,哑声道:“当年,是费亭侯和公子将她从皇宫里抱出来的。”
  和伯口中所言公子,便是曹操的父亲曹嵩。
  “先帝无所出,邓太后不得圣宠,担心护不住皇嗣,只能出此下策。”
  “是祖父的主意?那为何要瞒下她的女郎身份?”
  和伯看向曹操,浑浊的双眼看起来有些哀伤,又有些可怖。
  “既然是大郎君问,那我便实说了。”
  “费亭侯原本,是希望能将大郎君换出去,让大郎君从此过上,那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啊——”
  堂内一时无声,曹丕长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曹操则不住摇头,只觉得这一切既荒唐,又可笑。
  和伯到来之前,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根本没想过,儿时那位受人尊敬,深得汉室信赖的祖父,居然是打着这种主意,将祸患引来曹家。
  和伯拄起案旁的拐杖,缓缓起身,走到堂中,不顾曹丕的阻拦,坚持跪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