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妹妹曹班势盛, 还占了他的老家徐州, 表面上看,是他投资的最佳选择, 但他不希望刘备投奔她,和他离开徐州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曹班她打土豪啊!
  而且相比士族那些直接伸手要钱的,那个女人做的更绝。
  游树控制徐州后,长安第一时间下令,清查田亩和人口。
  这可要了糜竺的命了。
  要知道,像糜竺这样没有爵位和封地的富商,早期积累财富,都是靠交换物品赚取中间价值差额。
  但这样的财富是不稳定的,钱币不能再生,跑一次商,赚一次钱,挣的都是辛苦费,一场战争,一次劫掠,就有可能一切归零重来。
  那什么是稳定的?什么是可再生的呢?
  ——土地和人。
  于是这些商人,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渠道,将财富以土地和奴仆、佃户的形式固定下来,盗贼可以抢走财富,但抢不走土地,人死了……
  可以再生新的人嘛!
  一番排除法算下来,糜竺发现,他的财富,只有在曹操的地盘,能够保留下来,并且发挥作用。
  当然,商人善辩,糜竺对刘备,肯定不能全说实话。
  为了说服刘备,他搬出两套理论——雪中送炭论和阴阳谶纬论。
  “使君现在去长安,去徐州,那是给屋顶加上瓦片,有没有这块瓦,屋子里的人是感觉不到的,但如果此刻屋顶塌了,他们就会认为,是这新添的瓦片带来的祸患。”
  “若使君带着兵马去兖州,那就是给曹孟德这头猛虎添上羽翼,使君和曹孟德有在洛阳时为同僚的情谊,曹孟德一定会重用使君。”
  刘备被糜竺这么一说,也想起了自己在洛阳任尉官时日子,那会儿曹操确实对自己多有照应。
  而曹班嘛……虽然她是曹操的妹妹,但她又是他的老师卢植的同窗,他永远记得自己和公孙瓒第一次在老师住所见到曹班时的场景。
  明明年龄相近,他面对曹班时,莫名总有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
  心里已经有了偏向的刘备,将他最后的顾虑——平原国和长安的盟约一事,告诉了糜竺。
  糜竺一脸“这怕什么”的表情,一手拉过衣袖,一手上指。
  刘备跟着仰头,房梁间挂满蛛网,平原国相府缺少仆役,屋内许久没人打扫了。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的盟约就像蛛网一样,风吹就散?”
  “哎——”糜竺摇头,又往上指。
  刘备面露疑惑。
  糜竺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牝鸡司晨,所谓阴极生阳,盈极必衰,自古以来,女子当权,有几个能长久的?”
  糜竺掰着指头,给刘备数:“统御并、凉的姑臧君,把持朝政的不其侯,书写《讨董卓檄》的蔡琰,还有那个徐州刺史游树,啧啧,使君您数数,您数数,这叫什么事呢?”
  刘备沉默,第一次见曹班时,那种别扭的感觉再次浮现。
  原来他不是不适应以长辈身份出现的同龄人,而是不适应以上位者身份出现的女人啊……
  “使君可记得司徒王允?”
  糜竺突然提起王允,刘备略有些诧异:“先生虽身在徐州,却对朝中变化格外清楚啊。”
  王允曾经在洛阳,和曹班的长安二朝并立,最终曹班的军队攻入洛阳,王允带着幽州牧刘虞的儿子刘和自焚于崇德殿。
  糜竺谦虚推辞,而后一脸神秘道:“据说,王允一死,洛阳的白昼顷刻变为黑夜,洛河水沸腾不息,阴火自北宫燃起,在洛阳烧了三天三夜,宫墙化为焦土,洛水都被蒸干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刘备惊讶地说不出话,他又道:“曹班专权,是倒反天罡,是会遭天谴的啊!您去投奔她的兄长,只是顺应天时罢了,天意如此,还有什么值得顾虑呢?”
  “就算真有那一日,曹班势胜,到了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的地步,那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啊!到那时,君不是君,父不是父,你我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一番推心置腹,刘备去兖州的计划,就这么敲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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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州上下,在齐心协力迎来刘表,送走孙坚后,是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的。
  刘表有野心,但实力只能支持他走到州牧这一层,统一荆州后,他的地盘全部的危险来源只有一个,洛阳。
  董卓死后,他留下的凉州军,作为游走在河内一带的孤军,在别人眼中是过街老鼠,在他的眼中,就成为了将他和洛阳分隔开的最好屏障。
  几年的屯田储备,供给一个南阳郡,刘表表示,手拿把掐。
  因此牛辅在南阳,就过上了土皇帝一般的神仙日子。
  牛辅这个人没有什么突出的军事才能,从前在董卓手下,单打独斗十战九输,董卓也知道他的水平,就常常让其他将领和他配合行军。
  但他本人有个特点——跑得快。
  作为硕果仅存的董卓余部,他就是靠着自己一身过硬骑术,苟到最后,还苟得相当滋润,不仅吃穿用度有人供应,南阳还是个大郡,说出去也有面子。
  但这也导致,当曹操率大军压境时,牛辅除了求援,啥也做不了。
  其实当得到曹操进入南阳的消息时,牛辅就想跑了,但郡治宛城的官吏哭着求着拦住了他,请他向刘表求援。
  “听说曹操当初为了攻占兖州,大肆屠戮,故九江太守边让,素有才名,有人构让于曹操,曹操怀恨在心,通告全郡将其斩杀,以儆效尤,兖州士大夫皆恐惧啊!”
  牛辅心想,曹操杀的是士大夫,关我牛辅什么事?
  但转念一想,刘表待他不薄,离了南阳,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去处。
  于是他便让手下,骑上郡中第二快的马,去向刘表求援,自己勉为其难地,和南阳郡的官吏一起守城。
  谁知道,援兵还没等来,派去宛城东北堵阳城的先锋军,就被曹操的军队全数歼灭了。
  牛辅得到消息,立刻就叫人去牵馬廄里那匹全郡第一的快马。
  手下又是一番一哭二闹将人劝住,还将家财全数奉上。
  “州牧是不会抛下南阳不管的,我们和南阳,和使君共存亡,也请使君,不要放弃南阳!”
  牛辅看着一车一车的珠宝玉器被拉入府邸,咽了咽口水,十分不情愿地同意了。
  结果就是,曹操连拔堵阳、博望二城,兵临淯水。
  眼看再不跑,就真的要和宛城共亡了,所谓君子守社稷,不死社稷,牛辅打定主意跑路,不顾官吏阻拦,直接冲进馬廄,却发现,馬廄早已空空如也。
  泥泞的地上散落着被雨水浸湿的干草,盖住了马蹄踏过的痕迹,一眼望去,这馬廄竟然已经不知闲置多久了。
  牛辅大怒:“我的马呢?!”
  手下无一人敢言。
  远处传来士兵冲阵地呐喊声,不是曹军,而是在县尉带领下,手持兵器的宛城军民。
  城内武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宛城守不住,牛辅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手下的西凉将领纷纷倒向本地军官,时隔五年,这些从河内的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西凉军,在南阳这片土地上,再次拔刀出鞘。
  曹操从淯水发兵,到攻下南阳,只用了不到五日。
  但他屠城,却用了足足十日。
  这十日间,刘表的援军从南郡出发,都没走过汉水,只留了一部分兵力在襄阳,就默默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哼,量他也不敢来。”
  营帐内,曹操听完南边哨骑的探报,发出一声不屑的鼻息。
  曹操的中军大帐设在宛城城郊,即使这样,血腥气味还是源源不断从淯水上漂来,帐内为了遮蔽气味,点了熏香,浓郁的香气和血气混合后,糊在人的喉间,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浑浊而沉闷。
  荀攸在屠城的第三日就一病不起,曹操去看望,他也回避不见,荀公达不在,曹操行事越发无所顾忌,手下人向他汇报,都是小心翼翼。
  尤其是要汇报的,还是这样的坏消息。
  “鄄城遇袭,东武阳的陈宫反叛,曹班部将率主力攻定陶,兖州告急!”
  第205章
  南阳郡, 宛城。
  曹操紧急召集诸位将士商讨对策,营帐外面却传来喧哗的声音。
  “我去看看。”从弟曹仁起身,步出营帐,门帘一掀,只见面色苍白的荀攸被人搀扶着,与曹操的另一个从弟曹洪起了争执。
  与其说争执,倒不如说是曹洪单方面地欺负人。
  因为屠城一事,曹操的谋主荀攸已经告病多日,旁人怎么想暂且不论,曹仁是不相信荀攸真病了的。
  曹仁的祖父曹褒是曹操的祖父曹腾之兄,因为曹腾的缘故,曹褒在桓帝时期官至颍川太守。
  一个宦官亲族,在士族遍地的颍川当太守,一直干到身死任中,还在本地获得了相当不错的评价,各中苦楚,也只有曹家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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