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嗯,嗯?”孔融没反应过来。
  段宁道:“两天没吃东西,我饿了,你不饿吗?”
  这会儿孔融已经不介意对方不使用尊称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也感到饥饿难耐:“确实腹中空空,那我们……”
  他们需要等待姑臧君抵达琅琊国,再将曹嵩遇刺的消息扩散出去,可一想到传消息,孔融猛然想起一件事。
  “那些舞姬跑了!”
  万一她们跑回城,胡乱说话,误了事可就麻烦了!
  段宁牵着马,排队进城,孔融拽着缰绳,小步跟上:“得找到她们才行,壮士慢点,等我一下。”
  段宁感觉有些累了,她打了个哈欠:“找到她们,然后杀了?”
  午时的阳光实在刺眼,孔融被晒得难受,眯起眼睛点头道:“或者拔了舌头,舞姬不需要口舌,拔了舌头,还能留用。”
  段宁看他,藏在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我听说,孔使君举孝廉出身,饱读经书,在洛阳做过郎官?”
  孔融没想到刺客旧事重提,被阳光晒昏脑袋突然灵光起来:“可是袁使君提过我?”
  对方没回答,孔融当默认了,心下暗喜,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谄媚,谦逊道:“往事不堪回首,而今我只是败城之相。”
  “那是挺不堪的。”段宁道。
  “什么?”
  “使君回去之后,如何打算?”
  孔融不觉得自己的打算有必要告诉一名刺客,刺客走在他前面,阳光下,兜帽外的发丝泛出白金色的光,孔融有些诧异,听声音,他一直以为对方很年轻,因而岔开话题问道:“还未问过,壮士年几何?”
  “……五十三。”
  “五十三!?”孔融惊呆了,反复确认对方身形挺拔,* 步履稳健,欣羡道,“不愧是行伍之人!”
  两人身上都没有带钱财,进了城后,孔融便提议道:“开阳县尉与我相熟,我找他借个屋子,顺便派人去寻那些舞姬。”
  谁知刺客拒绝了。
  “你去吧,我自有去处。”
  事成一半,孔融哪里敢和这个“危险份子”分开,只能跟着刺客走,却越走越觉得不对。
  高墙尽头的门庭,正挂着“费亭侯府”的牌匾,门口挑着鲜果担子的货郎还在,见到他们,还热情地打招呼:“哟,这就回来了,没寻到曹侯吧,我早说了,他们前一晚就走了,动静可不小呢!”
  正大门落了锁,两人又绕到屋子后面,后院门大开着,从外面能见到院内遭贼似的一片狼藉。
  孔融左看右看,有些犹豫:“这……不请自来,恐怕……”
  段宁长腿一迈,进了院子,孔融也只能跟上。
  院内满是凌乱的车辙,屋子里除了大件的床榻、柜子、水缸一类的,其余能搬走的物件,几乎都被搬走了。
  “这是真遭贼了!”孔融从空荡荡的柴房出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段宁去东厨打了一转,不出所料,什么吃的都没有,看了看时辰,决定去补个觉。
  孔融没想到刺客心这么大,直接在主人房的木榻上睡着了,他无从安放自己,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县尉故友,可才来到后院,就见两个人影推着木板车,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来。
  其中一人,正是曹府的舞姬!
  “站住!”孔融想也没想,大声呵道。
  舞姬也没想到有外人在,被喊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跑,然而木板车的车轮卡在了车辙里,她和兄长怎么都推不动,见来者只是一人,两人对视一眼,兄长慢慢弯腰,捡起了脚边的石头……
  当孔融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他仍然在曹府的屋子内,刺客也在,两人都躺在地上,屋内的木榻和柜子都不见了,门口有许多木屑。
  他是被血腥气熏醒的,比起口腔里剧烈的疼痛,腹中的饥饿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唔——唔!”
  浑浑噩噩间,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血腥的气味不止是在口腔,而是弥漫在整间屋子。
  明明是深夜,院子外面却传来吵闹的声音,他想推醒身旁的刺客,可伸手过去,只摸到一片湿热。
  不祥之感陡然而生,孔融连忙扯开刺客的兜帽,凌乱的乌发贴在刺客的脸上,他探过手指,刺客已经没了鼻息。
  他精神恍惚地走出院子,终于听清了院外的人在说什么
  ——姑臧君打过来了!
  第185章
  南边的洛阳最近十分安静,但北面的幽州,公孙瓒亲自率领骑兵,频繁侵扰冀幽交界,袁绍几次想派兵还击,都被手下人劝住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与曹孟德合作,解除洛阳的隐患,冀州才无后顾之忧啊!”
  这话换做袁绍手下任何一个谋士说,袁绍都会相信。
  但说话的人是张邈,袁绍心里, 原本坚定不疑的想法, 就要打上问号了。
  张邈在陈留郡当太守,张氏也在兖州经营多年,因此袁绍请封曹操为兖州东郡太守,实际上是触动了张邈利益的。
  当然,袁绍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向自己的“好友”张邈道歉,借曹操之手,抢走“好友”的地盘, 本就是他的目的,只不过张邈是个体面人,知道形势不在他那边, 便认下了这个哑巴亏。
  但张邈可以继续体面的以“盟友”的身份,来讨论冀州的局势,袁绍却不能继续交付“好友”的信任给张邈了。
  不仅如此,曹操杀死兖州刺史,成为兖州实际上的控制人后,他甚至开始怀疑,张邈和曹操会不会联手背叛他。
  “张太守放心,使君自有谋断。”袁绍对张邈有意见,手下的谋士自然也看张邈不爽,逢纪深知袁绍多疑的性格,生怕三言两语,原本已经忍住不理会幽州的袁绍又改了主意,连忙插嘴道。
  张邈心有怨气,来邺城也不是为了袁绍,出言提醒完全是看在多年友谊的份上,闻言便乖乖闭了嘴,之后整个议事过程,包括议事结束后的宴席,他都没发一言。
  袁绍心情也不好,一个月前他收到消息,派去青州的刺客成功说服了北海国相孔融,有了孔融的帮助,引诱段宁去琅琊国,刺杀曹嵩并嫁祸给她的成功率就更大了。
  一个月过去,算时间,如果刺杀成功,他应该已经能收到消息了。
  兖州是冀州和洛阳之间唯一的缓冲区,冀州的治所邺城甚至就紧挨着河内郡,一旦曹班从洛阳出兵,冀州将腹背受敌。
  所以曹操和曹班必须反目。
  事情一日不成,袁绍一日不得安眠,当晚,宴席结束后,袁绍回想起席间张邈和曹操之间的眉来眼去,心中越发焦虑了。
  事实上,袁绍的担心是对的。
  张邈来邺城,就是为了在袁绍眼皮子底下,和曹操暗度陈仓。
  他所在的陈留郡,曾经是洛阳东大门,不仅是连接东西,贯通南北的战略枢纽,更是农业发达,人才辈出繁荣地区。
  可时局一乱,他守着一个小小陈留,西边直通曹班的二京,势头正盛,不是他能仰望的,北面是能靠恐吓逼走前任刺史的冀州袁绍,四世三公的背景他小小寿张张氏比不了一点,东面是刚刚夺下兖州的后起之秀兖州曹操,他名义上的上司。
  而南面唯一的权利真空豫州,又是这三位祖宗的家乡。
  这三人只要打起来,陈留基本逃不掉被犁一遍的宿命,他夹在其中苦苦挣扎,只能左右逢迎,谁也不得罪。
  所以他主动向曹班示好,在陈留设立文选和武举,令陈留的人才大门向长安打开的同时,一方面依然保持和袁绍的“奔走”之情,一方面,又卖曹操人情。
  没错,袁绍的谋士辛毗,也是在他的撺掇之下,投靠曹操的。
  他与辛毗是故交,辛毗知道张邈对袁绍有意见,主动将袁绍行刺曹嵩嫁祸曹班的计划告诉了张邈,张邈便建议他,将这件事告诉曹操。
  曹操不可能不救自己的亲爹,得知此事的曹操必定怨恨袁绍,行刺失败,袁绍也必定怀疑曹操和曹班。
  在张邈看来,他既不希望袁绍和曹班合作,也不希望袁绍和曹操合作。
  最好大家都不对付,但又势均力敌,就像袁绍现在想打公孙瓒,但又迫于曹班的压力不敢打那样,三方之间维持微妙的平衡,才符合他的利益。
  张邈故意不在兖州见曹操,而选择在冀州与曹操见面,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只要是在袁绍的地盘上,曹操就不得不与张邈合作,尽管当夜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但给曹操上上眼药,叫他回兖州也不要轻易拿自己开刀,张邈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一夜,齐聚邺城诸君中,只有张邈睡得最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看守客舍大门的士兵吵醒,说是袁绍有请。
  肯定又是为了公孙瓒。
  要让袁绍出兵,除非火烧眉毛了,否则这议会能商个七天七夜。
  昨夜的酒意还在张邈的脑门上打转,袁氏家产丰厚,袁绍击败弟弟袁术后,袁家的资源都开始向袁绍倾斜,就连宴会的酒也比陈留的甘醇,张邈不胜酒力,实在不想去,就让士兵找借口辞了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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