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荀谌在袁绍退兵的那天,独自离开了军营。
他来时有仆从相随,珠宝玉器满车,去时只有一匹驮不了重物的老马,随他踽踽东归。
而同一天,曹班在小平津,发令渡河。
董卓的谋士李儒有一点没有说错,渡河作战,进攻方由于缺少机动纵深,面对有准备的防守方时是处于极大劣势的。
因此姐姐和吕布的两次佯攻,除了作为疑兵,让董卓无法判断己方准确的渡点外,还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曹班抵达小平津后,测图尉的士兵用了整整一天的事件侦查目标地区的气象和水文条件,记录下河岸的潮汐规律以及水深,综合测算后,选定日出前一个时辰作为船只抵达对岸的时间。
这个时点正好位于高潮前,船只不容易搁浅,河面上升也会淹没部分滩头障碍物,便于士兵涉水上岸。
“五、十、十五……五十,嗯,每隔五十米设一防御支撑点,每点可容纳百人,这恐怕修建时间不短啊。”
董卓在小平津最窄的河道口附近修建了相当完备的防御工事,两名士兵趴在附近的小山坡上,脸上涂着泥巴,头上扎着草环,用千里镜将观察到的点位一一记录下来。
“不行,防御支撑点太多了……”士兵数了一下,沿着河岸,对面能看得到的地方,至少有二十处点位,两边延伸就是一千米了,如果从这里强攻,代价太大,不划算。
河面原本有两座浮桥,早已被人砍断,岸边只剩下一根木桩——另一根被连着泥土一起卷进了水里。
另一名士兵从木桩上收回视线,小声对战友道:“而且这一代河滩土质太软,影响涉水。”
根据测图尉的报告,曹班最终没有选择最窄的这一段河道横渡,而是率军往东行了小半日,从新选定一处坡度适中、河滩质地较硬的地点作为渡河点,又花了三日调遣大船,组装小船。
第四日晚,停靠在临时码头边的大小船只上,已统一悬挂了五瓣花旗帜,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暗红的纹样宛如具有生命力一般,凝聚着这支军队。
寅丑交替之际,首批负责登岸的士兵整装完备,曹班在全军注视下,登上主船。
没有号角,没有口令,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主帅扯下捆绑船帆的麻绳,同时间,千帆落下。
北风起,渡黄河!
第141章
“又来了!快, 快躲进去!”
小平津南岸,搀扶着伤员的士兵见到河水中央如同黑色鸦雨般的箭矢像他们飞射而来,瞬间变了脸色。
“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跑吧!”这名伤员正是在前一波箭雨中被擦伤了右腿, 影响了行动。
听说攻打小平津的,是姑臧君段宁的军队, 他们从船上射出的弩箭都是需要几人合力才能拉开的强弩, 被弩箭直接射中,不死也残废,这名伤员还算运气好的那种。
又是一支带着火绒的弩箭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两人面前的草堆上,河滩边的草堆有水,火很快熄灭了,但是他们身后营地的帐篷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前两波弩箭之后,营地内绵延数十里的帐篷被烧毁了一大半, 屯长在对方进攻的间隙组织士兵取水打湿帐篷,可士兵们别说靠近河岸了,根本没人敢从土堡里出来。
最后屯长杀了一名士兵,才强行推人出去取水, 勉强保下了一部分帐篷。
可是很快,第三波箭雨就来了,士兵没有丢下自己的同伴,将伤员安全送回了土堡,狭小的土堡半边露在地表,半边在地下,里面挤满了人,潮湿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次的进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留在外面的活人早就没有几个了, 可那些箭矢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穷尽那样,远处传来重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又一座土堡承受不住弩箭的进攻被摧毁了。
绝望的情绪在土堡内蔓延,受伤的士兵尤其感到恐慌,此时天色还未亮,即使土堡留有观察用的孔洞,也很难看清外面的情况。
未知不断扩大着堡内恐慌的情绪,躲在同一个土堡里的屯长扫视了一圈,推了推那名伤员:“你!去外面看看!”
伤员嘴唇颤抖着,他腿脚不便,这要是去了,那肯定就回不来了,可是方才反抗屯长的士兵已经被人杀了,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
就在伤员咬牙,准备爬上土坑时,搀扶他躲进土堡的士兵挤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我来吧。”
伤员最终什么也没说,目送少年翻了出去,屯长见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昏暗的天光下,箭矢如同潮汐一般,从他们土堡所在的防线,退到了河滩一带,士兵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段,眯起眼睛,望向河中央,见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目。
宽阔的河水中,从那些恐怖的巨大阴影后方,密集驶出数不清的黑点,在箭雨的掩护下,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河岸边冲来!
“火力覆盖后,士兵必须从大船换到小船,分波次上岸。”
这是姐姐的先锋军在孟津抵岸后,武都尉连夜总结出的经验。
渡河作战与以往两人参与的战斗不同,类似于抢滩登陆战,进攻方需要解决兵力运送、抢滩登陆和歼灭对岸敌军三大难题。
区别在于,河面不比海面无限大的纵深障碍,曹班在即墨和交州的造船厂投产多年,大小船只早已用于各地往来行商贸易中,她从泰山郡开拔的同时,船舶的征调令就发往并州、司州一带商贸据点,因此运兵不是最难的一环。
最难点在于抢滩登陆。
姐姐在孟津的成功案例便是她们宝贵的经验。
“首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箭矢先给对面犁一遍。”
在己方上岸* 前,通过远距离火力打击,预先削弱敌方防御力量顺带扰乱敌方的部署和士气,这是屡试不爽的兵法硬道理。
为了保障火力,她们首次投放了需要七人合力操纵绞车,绞轴张弦的床弩。
这种弩由四张弓组合而成,虽然张弦发射需要的时间较长,但可以一次多发,用标枪代替羽矢,破坏性极强。
董卓在小平津留有两万两千人,是曹班现下兵力的两倍,她不得不拿出攻城的火力来对付这些守军,而在火药正式投放使用前,床弩基本就是战场兵器武力的天花板了。
火力覆盖有了保障之后,为了不重蹈孟津登陆士兵都挤在一处,无法展开阵型的覆辙,根据测图尉测算得到的河岸长度和宽度,她们将登陆士兵以小船为单位编组,按照每隔半个时辰抵岸一队的时间间隔进行兵力投放。
这样既能防止对岸短时间内聚焦过多兵力,又能保障后续兵力的持续输送。
张辽作为首批渡河上岸的先锋将领,在小船靠近河滩之后,一跃踩进冰冷的河水中,两个跨步就上了岸,一刀砍死一名在河滩上侦查的士兵,带头冲向距离最近的一处土堡。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土堡中的守军根本来不及翻出土坑,就被张辽用闪着寒光的刀尖居高临下地指着,成了瓮中鳖,只能束手就擒。
很快,其他土堡也被渡河的士兵占领,有反抗者,则土堡便成了人间炼狱般的血窟,最靠近河滩一排的土堡是必克的,两波兵力补给后,这些土堡就易了主,成为进攻方的滩头阵地。
吕布在西面的疑兵比预想中的坚持得还要更久,董卓的骑兵抵达河阳津后,吕布直接换了小船逼近河岸。
董卓下令士兵们骑马涉水,可是这些西凉马没有经过训练,春日里河水温度还很低,水面一没过马蹄,马就嘶鸣着不听使唤了。
小船上领头的将士,看着粉头白面的,却能单手将长枪投至百米远,直接扎中了一匹战马的马腹。
这一下激起了董卓的战意,又下令弓箭手向对方船只齐射。
可是对方直接躲进船舱内,这个距离下的箭矢也不足以穿透船舱。
被磨得没办法的董卓只能加派人手增援河阳津。
因此小平津遇袭后,最先赶来增援的,反而是孟津的郭汜。
当郭汜抵达小平津时,远远就能看见河滩方向,黄色的砂石泥土从地里不断翻飞出来——登陆士兵将他们在河滩修筑的土堡,通过壕沟从点连成了线。
甚至在中间的点位,还能看见两座木楼拔地而起,沿河一带一马平川,他们这是要占领制高点!
不仅如此,壕沟向内陆一侧还被进攻方布置了纵深近百步的拒马,拒马前铺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远远望去,只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郭汜的副将一见敌人这架势,心道不好,对郭汜道:“将军,先前的孟津还有河阳津都是疑兵,小平津才是他们真正进攻的目标,我们要赶紧派人去向相国求援啊!”
郭汜闻言却怒道:“孟津一战我们没能彻底歼灭敌人,因此受到相国的责罚,如今我有兵九千,小平津有万余人,敌军人数决对不会在我们之上,若还要求助于相国,我不如投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