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祖父率一万精兵出槐里县城,与北宫伯玉的军队正面遭遇,最终只有张辽带着残兵,等到了段宁的增援。
  击败段颎的北宫伯玉继续东进,董卓姗姗来迟,短兵相接不到半日,便一路狂退,进入了弘农郡。
  “他哪里是退!他根本就是逃!”
  祖父手下的士兵们痛斥董卓军,但是段宁知道,他们只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责备她。
  段颎出兵,为何没有援军?董卓从南面来迟了,为何段宁也没赶上?
  段宁的手下自然知道段宁是不可能拖延的,但段颎对于凉州和并州的士兵们来说,不光是战无不克的将领,更是一杆旗帜,旗帜不倒,军队就能战至最后一人,如今段颎死了,董卓跑了,皇甫嵩守城,段宁一人,能接下祖父的位置,完成和皇甫嵩的合围吗?
  “士众一,则军心结” ,人心不齐,这仗怎么打?
  这样下去不行!
  段宁当即下令让军队就地扎营,经过安定田庄的补给,她的军队可达一人双骑,如血的残阳下,金红的江水边,连排营帐如长龙蜿蜒,营帐层层环绕,十步一哨、五步一岗,中心大帐内,段宁召集诸位将士们,展开地形图。
  地形图是由安定郡田庄绘制,测绘队伍是田庄建立之初就开始培养的,经过多次叠代,如今段宁手中是最新的戊-甲版。
  “我们的情报人员完成了任务,槐里县确实收到了情报,祖父和皇甫嵩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增援抵达的时间,为何会提前出兵?”
  根据张辽的口述,他们跟随段公,作为先锋军,主动出城攻打岐山,段宁和董卓的军队会从南北两个方向分别出兵,三军合力。
  然而事实上,段颎的军队提前出发了,段宁疾驰都未能抵达,祖父一万兵马,怎么能敌得过十万羌胡?
  那么问题来了,祖父为什么会提前出发?
  吕布道:“段公判定,将军和董将军的军队,已经抵达了。”
  马腾拍案道:“或者是认为将军和董卓那厮会提前抵达,所有段公提前出兵,不管是哪种,定是有人给了段公错误的情报!”
  错误情报不可能是段宁送去的,那是谁?
  董卓!
  霎那间,营帐中群情激愤,尤其是那名唤作张辽的年轻士兵,双眼通红,灼射出几欲杀人的目光。
  段宁咬牙切齿,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初两军相遇,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没能护住段颎,之后怎么和段铭,和整个段氏交代?
  “是为了保存实力吗?”吕布道。
  他们在路上,都见到了董卓军怠慢不前的样子,因此吕布有了这样的判断。
  但这说不通,若是单纯为了保存实力,不出兵就好了,可是他不光不出兵,还传假消息,这明显是冲着段颎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董卓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样做,谁能获益?
  有人在背后……有人在设局……段宁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胸口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烧得人心焦。
  这时,衣襟下,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动。
  段宁捏了捏眉心,掀开帘账,来到江边。
  玉佩那头,传来曹班的声音。
  段宁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曹班,刻意控制着自己情绪的起伏。
  “……姐姐是怎么想呢?”曹班的声音听起来很轻,但是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眼前流水清冽,草地柔软,无论是从前,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心中再嘈杂的旋律,也能变得舒缓起来。
  “董卓这么做,除了能让他保存实力,我看不出任何好处,八成是为了他背后的利益。”
  “朝廷内,能下令任命我来征讨羌胡的人不多。”
  董卓背后是谁?他曾在张奂手下工作,张奂是段颎的死对头,张奂势弱后,董卓转投他人,而董卓转投的契机,就是他出兵凉州时,按兵不动,没有随张奂回朝复命。
  当时段颎为了段宁的田庄,向袁氏写信,请彼时还是京兆尹的袁逢弹劾董卓,段氏和袁氏有私交,袁氏也存着利用关西军阀的心思,因此袁氏答应了段氏,袁氏安排人向朝廷谏言,董卓就此被革了官职。
  然而,就在段颎以为目的达成时,失去官位的董卓,转头就接受了袁逢本人的征辟,至此扶摇直上,成为了袁氏的人。
  呵,袁氏玩得一手好手段!
  前脚治罪,后脚招揽,既遂了段氏的愿,又拉拢了董卓,如今再利用董卓,让他对付自己的仇人——
  想到这里,段宁心下一惊。
  袁氏当初招募董卓,不外乎是为了两头下注,如今既然让董卓来做害段颎的这颗棋子——段氏危险了!
  “真真!必须马上通知京城和凉州的段氏族人!”袁氏这是要买定离手了!
  不,不光如此,袁氏会将鸡蛋都放在董卓这一个篮子里吗?不会!
  袁氏必定还有后手!
  “姐姐!”曹班的声音从玉佩那头传来,“不光要保护段氏的人!”
  “段公领并州刺史的职位,袁氏不可能放弃,他们必然是有备胎的!”
  对,就是这个备胎!
  段宁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两头下注是吧,董卓不是善茬,她段宁也不是好相处的,她要让袁氏知道什么叫两头下注两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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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州刺史部,太原郡晋阳县内,一支部曲将并州刺史段颎的宅邸团团包围,内堂段畦得到消息,连忙安抚好妻子,匆匆往庭院里去。
  未经主家批准就擅闯,闯的还是还是刺史府,这是胆大包天要造反了!
  然而到了庭院,见这些部曲都是并州刺史部府兵装扮,段畦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让人提醒内容的妻子,谁知一转身,妻子齐禄就在他身后,段畦微微皱眉,扶着妻子:“你身子重,莫要出来了,这里有我。”
  “发生了何事?”齐禄语气间已经带了怒意,“你们是何人?可知道这里是何处?”
  段畦拦不住妻子,只能将她护在身后,面前领头的士人他认得,是刺史府上的别驾从事,段颎的下属,姓张。
  张别驾甚至都没有下步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段府中人:“我自然知道这里是何处,因此也知道这处宅子的主人做了什么。”
  段畦强忍着怒意道:“我不太明白别驾的意思,还请明示。”
  张别驾慢悠悠唱道:“新丰侯段颎,通贼叛国,我奉旨搜查他的宅邸,段公子若是不配合,一并视作通贼。”
  此言一出,段府内没有不震惊的,通贼?叛国?这是说谁?
  段畦大惊:“别驾可是糊涂了,正是我父亲在三辅讨伐叛乱的羌胡,怎么会是通敌?”
  张司马故作惊讶道:“还没人通知段公子吗?段公通敌,被人揭发,羞愧自尽了!”
  “什么!?”段畦脸色刷白,身后“扑通”一声响,段畦回头,见妻子直接坐在了地上,吓得魂都飞了,也顾不得其他,先扶起妻子,齐禄踉跄着站起来,怒视张别驾,强忍着眼眶中的湿意,咬牙道:“我不信你说的!你说段公通敌,可有任何证据?”
  张别驾见齐禄目光瘆人,不愿再费口舌,打哈哈道:“这不在搜嘛。”
  “岂有此理!”段畦大呵一声,竟三两步上前,趁人不注意,抽出一府兵腰间的刀,挥向张别驾的步辇,抬步辇的都是奴仆,哪见过这场面,当即吓得松了手,张别驾被砸在地上,眼前银光一闪,被段畦用刀抵住了脖子。
  “你们无凭无据,来搜查侯府,光是这一项,我就可以秉明朝廷,治你们的罪!”
  他的刀尖逼近张别驾的脖子,留下血来,目光扫视一圈,府兵们顿时不敢再动,纷纷看向张别驾,张别驾小命被刀架着,哪敢再说什么,他后退一步,段畦就前进两步,他只能一咬牙:“撤,撤退!”
  见府兵们不动,段畦的刀也没有动,血液滴落在地上,张别驾只用余光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出去!”
  府兵们这才纷纷退出段府,张别驾留下一句“多行不义,子姑待之”,也撒丫子跑了。
  手里的刀锵然落地,段畦栽倒在地,一旁的齐禄已泣不成声:“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段畦摇头:“不会的,父亲一生戎马,怎么会败在贼人手上?况且还有阿宁在,就算有危险,阿宁也会有办法的,断不会的……”
  段府外,张别驾朝着侯府的牌匾啐了一口唾沫:“今日王侯,明日白骨!”
  太傅大人的书信他已经收到了,段颎战死,他只需要控制住他在并州的家人,并州刺史的位置就是他的囊中物!
  方才见段畦家的有身孕即将临盆的样子,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将段府围住,妻子生产,段畦还能在府上坐得住吗?那时再治他的罪,还不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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