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哈哈哈,你怎么想的,哎呦,真是佩服。”
  “在检查院的时候,你不会没认真听吧?”
  “我猜他当时八成是睡着了,检查院的介绍内容太多了,应该和程教习建议,改得通俗一些。”
  “还多啊?我还嫌少呢,当初第一次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进洛阳太学了,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学院存在吗?”
  “是啊,哈哈哈哈,实不相瞒,我现在和琅琊国的亲族写信,他们也不相信呢。”
  大家七嘴八舌打趣着,柳申混沌的大脑终于抓住了重点* 。
  “你,你们都知道他在哪?”
  众人露出了“不然咧”的表情。
  柳申还没开口,就有学员笑道:“曹国相的办公区就在山顶啊,只要他回学院,就会在那里处理公务。”
  柳申几乎立刻就要站起身,却又因为腰上,不得不老实坐回去。
  同学安慰他道:“柳兄莫急,就算知道他在山顶,咱们也是见不到的。”
  “听说那里看守的人很厉害,军战系的彭教官对那儿的人都是很恭敬的。”
  柳申听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
  “不光是这个原因,你们没见晚上山顶的灯都是不熄的吗,国相一人需要顾虑整个不其县的营生,柳兄去过文科馆吧。”
  想起柳申的“光荣事迹”,众人不由发笑,说话的人也笑了。
  “嘿嘿,其实学院总办也在那处,我上次接的实习任务就是在总办下属书记官处,帮忙整理文书,你是没见到那堆成山的公文啊,这还仅仅是学院的事务文书呢。”
  培训生能接的实习任务多是在田里,或者工坊帮忙,说话人此言不免有炫耀的意思,果然,大家听到这里,都开始问他是怎么拿到的实习机会。
  柳申却更在意另一件事:“那这么说,岂不是在学院里也见不到他了?”
  “也不是——”刚刚说话的学员刻意放慢了语速,等大家都因为他的话凑近过来,才神秘道,“我听总办的书记官们说,曹国相不日将在文科馆的讲习堂授课!”
  此话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
  “消息可靠吗!?”
  “给哪一期学员授课?”
  “是啊,哪一期,哪一系啊?”
  “啊啊啊啊,不管哪一期,八成没有培训生的份了吧。”
  “曹国相可是马氏门徒,在东观校过书的,纵观青州,这样的经学家,能够与之相比的,恐怕只有琅琊王氏、鲁国孔氏了吧。”
  很快,学院上下,都知道了曹班要在讲习堂公开授课的消息。
  公开授课!意思是,所有当天没有执勤任务的人,都可以来旁听。
  讲习堂位于半山腰文科馆院落,堂内通常不设席案,开坛当日,堂内正中央,被摆上了一张小案,案上放了一卷书和一只陶碗,碗中乘了清水。
  伏寿早早来到这里,占据了一个好位置,整个院子里能落脚的地方,都挤满了学员,就连院外的几棵歪脖子桃树上,都挂了年轻的学员,唯独小案四周,被大家默契地空了出来。
  伏寿盯着那张小案,手里的竹筒被她攥得发烫。
  “真好啊,我从未想过,能亲历经文中才会出现的杏坛讲学。”
  “哈哈哈,可惜没有弦歌鼓琴。”
  “嘿,你这渔夫,才离开鲍鱼之肆多久,就想要丝竹了。”
  “不敢不敢,对我们这些百姓来说,吃面饼时还能有稀粥佐食,就是最安神的丝竹了!”
  这时,呼声从最远处的人群传来,四周嘈杂人声入耳,变成了一片迷音,她望向院门,其他学员也和她一样。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同一处。
  伏寿的手一直颤抖,身边的人起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只能被迫站起来,竹筒却在这时磕到了地面。
  竹筒的盖子被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曹班在许褚的护卫下,款款步入讲习堂,有人惊叹于他的年轻,有人折服于他的周身气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走向了那张小案,轻轻掀起衣摆,准备坐下。
  一个黑影突然从伏寿面前闪过。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柳申手持一把铜柄羊角小匕,扑向了曹班的席案。
  第85章
  柳申——本姓刘, 皇室宗亲,庶庶庶出的那种,祖上分封在并州的高柳县, 到了柳申祖父一代,靠给县侯养马为生。
  这样的家庭背景, 按理来说是养不出刘申这样的“公子”的, 北地多战事,给贵人当马夫是个相当不错的职业,子承父业通常是马夫儿子们最大的梦想。
  但刘申的父亲不太一样,从他童年到少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并州都没有战事,刘父本来也是跟着父亲学养马,但是随着边郡与外族之间的贸易往来越发频繁,他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一开始是在运马的途中,让马匹托一些货物,赚个往来的差价当路费,后来他发现, 马队人人如此,胆子便大了起来,运送的东西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贵重。
  因为曾经的贵族身份,再加上祖辈和高柳县侯府的关系, 渐渐的, 他的“客户”也多了起来, 就这样,他认识了县中的掌管铁器营造的铁官。
  刘申家中自此终于发达起来,刘申在家中行三,大兄和二兄早年跟随父亲,耽误了前程,因此刘申的父亲格外心疼这个幺儿,专门走门路将他送到了洛阳太学。
  对于旁人来说求之不得的机会,对刘申来说却是令他烦恼不断。
  在并州的家里,父亲和兄长们外出,母亲和姊妹们都在院子里做工,他仗着家里钱财富裕,在县中那可是一呼百应,怎么胡闹都没人管的。
  可是到了洛阳,他那点身家就根本不够看了。
  世代簪缨的门阀大族、京师的皇亲国戚比不得那就算了。
  就看同在太学的袁绍,他袁氏不过是三世为公,在洛水办个雅集也是各个闻风而动。
  若说袁氏还是有点底蕴沉淀,当他在酒肆结识洛阳北部尉曹操后,内心就更不平衡了。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是外乡人,但是家境富裕不输袁氏,父辈虽然没有做高官的,但是他可是姓“刘”!
  因此他内心是把自己的家境和袁氏勉强画等号的。
  但是曹氏又是算什么东西?祖上是个太监!
  可是就是这么个太监老子,就可以送儿子当上如今九卿的位置,还能让孙子当上有兵权的尉官,有独立的府衙!
  曹操甚至才十六岁!他却要称呼他为“大人”!
  刘申花了一夜想他到底差在哪儿了,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想明白了。
  他差在爹!
  并州长大的刘申是不会内耗的,想明白关键之后,他立刻写信给父亲,内容只有一个——给钱!
  那段时间,可谓是刘申的人生巅峰了,父亲给他运来的钱财布匹他根本花不完,于是便豪爽地盘下宅邸,大宴宾客,包括他之前不太瞧得上的曹操。
  甚至听说曹操和家里关系不好,他还慷慨解囊,两人很快称兄道弟起来。
  但这也是他短暂生命中,最后一段自由快活的时光了。
  一开始,他只是发现,家中的补给给得越来越少了,他问来往的仆役,只说是最近查得严,父亲不敢有大动作。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就再也联系不上并州了。
  那段时间城里的道观频频起火,不知道是查到了什么,官府抓了很多道士,他家中也是信奉道教至尊天神的,吓得他不得不把家里经书埋地下藏好。
  很快,他在洛阳的存钱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奢靡铺张的生活了,他不得不遣散仆役,卖掉书籍,可是远远不够,他是个文人,不事生产,又拉不下脸面去求人。
  直到家中没了余粮,他饿得几乎昏厥,阿穗才找到了他。
  阿穗是刘申的书童,刘申进京,担心阿穗不懂得礼仪惊扰的贵人,因此没有带上他。
  阿穗从并州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四处寻访,好不容易找到刘申,一见刘申,就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家中遭遇告诉了刘申。
  “什,什么?你说家中遭到劫掠,全家上下都……?”
  “是啊,郎君,我们该怎么办啊……”阿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申的脑袋还是胀痛的,一时难以消化这个噩耗,阿穗给了他一块肉脯,他狼吞虎咽吃下。
  “……是,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阿穗似乎又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脸色煞白,“我回去时,就闻到很浓的血腥味道,我就躲了起来。”
  刘申咬牙,拿着手上的肉脯就扇阿穗的脸,但是他饿了太久,手上根本没有力气,阿穗捡起地上深红色的肉脯,拍拍灰,没敢再给刘申。
  “但是,我记得为首那人的样子。”
  刘申恨道:“你记得又有何用?”
  “只要让我再见到那人,只需要一面!我就能立刻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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