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房间外面,战斗拼杀的声音逐渐消失,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官兵进来和刺史汇报情况,张祗知道,对方成功了。
  “我听女郎的口音,是荆州人?”房内充斥着血腥气息,是他久违的味道,勉强的女郎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想起当年在荆州当山贼的时候,那个率兵剿匪的官员。
  也是这般的年轻有为,甚至于他将他的头颅斩下,挂在村头后,头颅又被手下悄悄取下,抱到后山安葬了。
  他没有阻止他的手下,他不满于那个年轻官员不是因为立场不同,而是因为嫉妒。
  他嫉妒那样正义凛然的眼神,嫉妒他在被抓捕时英勇就义的姿态。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抢夺资源画地为王,一些人就成了山贼,一些人就成了太守?
  既然那些人可以做官,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这样想,所以他这样去做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可以是山贼,也可以是刺史。
  如今,他又看到了令他嫉妒的眼神。
  可是这一次,他读不懂眼神里面的情绪了,是正义?是厌恶吗?不是。是怜悯,是仇恨吗?也不是。
  他迷茫了,所以他头一回,感到了真正的恐惧——面对强大的未知时的恐惧。
  他慌了神,抓起身后的铜盘,挡在胸腔,不停后退道:“你们想造反是不是?怎么,你也想当刺史?”
  原特勤一组组长,名为粟飞的少女没有说话,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刺史府的牢门大开,吴声那边成功的信号也收到了,她要做的,只有等待。
  张祗却将女郎的沉默误解为动摇,垂死挣扎道:“造反,造反我有经验的,我告诉你,女郎。”
  他循循善诱,好像一位耐心的师长教育晚辈那般:“牢房里这点人,不够的,你们就算杀了我,在外面,还有我的人,他们得到消息,不会放过你们的!”
  门从外面被突然推开,月光下先进入视野的,是官袍的一角。
  “士太守!”
  张祗眼中燃起希望,只见太守士秉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官兵,在张祗渴盼的目光中,走向了女郎,随即士秉抽出手下的腰刀——
  指向了张祗。
  “!!!”
  张祗愤怒道:“士太守也要造反吗?”
  “也?”士秉挑眉,轻蔑地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粟飞,道,“本官今日就是要反你,如何?”
  士秉的实力如何他还不清楚?要反还能等到今天?
  明明士秉的长刀就抵在胸前,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却反而突然消失了,张祗道:“就算你能控制得了交趾郡,苍梧和郁林的士兵援兵也很快会赶到,你们不会成功的!”
  面对敌人的挣扎,士秉回以和粟飞一样沉默,不同的是,士秉不喜欢听人废话,长刀刺入,张祗作为刺史的人生,就此结束。
  事情正如张祗预料的那样,得知刺史被刺杀在府中,张祗最信任的两个手下,分别调派苍梧、郁林的军队攻打交趾。
  但是苍梧本就是士秉所在士家地盘,当年被新上任的山贼刺史张祗盯上,立刻遭到了野蛮清洗,被迫四散逃命,如今士秉出头,自然一呼百应,很快杀死了苍梧郡太守,重新占领了苍梧郡。
  而郁林郡那边,被粟飞从刺史府监牢里放出来的骆越族首领之子庞伊回到了朱崖洲,与首领庞吟一起攻入郁林,解救在郁林山林里充作劳役的“骆越奴”,让郁林的官兵不得不分身回援。
  形势一片大好,士秉大喜,下令交州各郡太守携印绶至交趾郡参加宴席。
  短短一个月内,郑玄在交州刺史府参加了两次宴席,两次还是不同一位刺史举办的。
  经过郑玄的强烈抗议,吴声终于把他们的计划交了底。
  原来情报部早就知道交州刺史和交趾太守不和,吴声先行一步,扮作太守的从事,借机挑拨太守造反,和他们“商队”里的部曲里应外合,杀刺史,推士秉上位。
  然而这还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郑玄坐在案边,有些食不下咽,面前的歌舞更是无心观看。
  恢复了原本样貌的吴声站在他身后,见状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道:“先生还是镇定些,不然下次可不敢再告诉先生了。”
  郑玄闻言点点头,喝下觞杯中的酒,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几名舞姬身上。
  交州近十几年来根本就没有太平过,太守刺史换了一茬儿皆一茬,有些甚至都不需要朝廷任命,是真正的丛林法则,能者称王。
  在张祗来之前,本来有希望当下任太守的是士秉的叔父,但是张祗一来,士家被他杀得剩不了几个,要不是士秉灵活,带头给当时的“佛贼”开了龙编县城门,也不会有命活到今天。
  这种动荡局面下,来参加的宴席的太守们自然心中有数,这是士秉要试探站队了,有意投资者,这种时候就要带资入席。
  郑玄作为被“佛贼”虐待的名士大儒,被邀请出席,也是士秉对外表示,我和张祗那样的山贼不同,我是有文化有学识的,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因此郑玄作为“客人”反而得到了士秉下首最近的位置。
  这个位置有个好处,就是看舞蹈表演的视野很好。
  因此当那个黑皮肤的长发舞姬踩着婀娜的舞步,旋转上前,走过席案边的时候,郑玄看得特别清楚——
  薄纱面罩后,舞姬的下颚处,刚刚冒尖的胡渣。
  第75章
  对在场的官员来说,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但是对交州的百姓来说,今时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换个刺史而已嘛,皇帝都经常换,刺史有什么不能换的呢?
  难道说, 换个刺史, 就不用受冻,就不用挨饿了吗?
  这个问题,如果是问168年的交州百姓,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如果问178年的交州百姓, 他们则会非常骄傲地告诉你, 是的!
  不过日后精通八种地方语言,亲自指挥对抗海贼的郑州牧,此刻还处在愣神状态。
  由于离得太近, 士秉的鲜血直接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伪装成舞姬的骆越族首领之子庞伊杀死了士秉,刚刚解除军备不到一个月的刺史府,又进入了长达半年的军备警戒状态。
  半年之后,朝廷对新任交州刺史的任命抵达龙编县, 一同任命的,还有苍梧郡治所广信县的县令。
  仍然处在战乱中的苍梧郡就丢给走马上任的贾县令负责,新任交州刺史郑玄则将工作重心放在交州的建设上。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 就是和交州本地豪族来了一轮“政治交涉”。
  我不打你,也不动你的官职,但是你必须释放那些骆越人奴隶,不然骆越人可能会来打你,我初来乍到,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随着大批饱受折磨的骆越人被放归回家,骆越族族长庞吟从郁林郡撤军,郑玄便与朱崖洲的骆越族人商议,在两岸建立便于行船的通商口岸。
  港口建立的消息传到洛阳曹班处时,她已经因为工作连续通宵三天了。
  倒不是为了格物院和凉州田庄的庶务,而是因为封后大典。
  皇后最终定为汉庭外戚后裔,执金吾宋酆之女。
  靠着侍奉皇室起家的曹腾一脉,终于如愿成为了外戚。
  而曹操也与母亲丁氏的族人成婚,娶了妻子丁氏,曹家可谓双喜临门。
  然而曹班作为曹操的“弟弟”,却并没有参加曹操的婚礼。
  因为铁市官的合作而与曹嵩产生了龃龉的张奂曾经告诉曹嵩,只要他当太常,曹操就不要想在朝廷中出头。
  张奂的想法很简单,曹操这样的“世家子”必然是要走清流任官的途径,举孝廉,任郎官的,而他身为太常,管理郎官的选拔,谁能通过察举还不是他说了算?
  曹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结果就是,张奂的太常职位,被皇帝撤掉了,曹操顺利的当上了郎官,曹家三喜临门。
  “所以他上了,你就要下?我怎么没听说过兄弟不能同朝做官?”段宁举着玉佩,问曹班,最近自己这边的情况比较棘手,上次玉佩启动的时间生生被她错过了,两个月没有联络,虽然有情报部在,但是还是亲耳听到妹妹的声音比较踏实。
  如今局势风云变幻,姐妹两都在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交州初定,她们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不久前,朝中有人弹劾曹操与曹班,什么德不配位,见识浅薄都是套话,其核心论点是,曹家双子都在朝中任郎官,而且还这么年轻,再加上曹嵩本人也是大司农,这是不是要在朝廷搞家族党锢?
  “党锢”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曹嵩当然是非常惊恐的,曹操本人却很开心,“党锢”在朝廷一般是用来弹劾清流的,他挣扎这么些年,终于被打为清流了。
  “他要保自己的官位,还要保他的亲儿子,把我从洛阳赶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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