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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镇国公双手扶起他,道:“好好。老夫便把晨儿托付给你们了。”
  “是!”
  镇国公缓了缓,道:“你日夜兼程的赶来,眼中尽是血丝,定是疲惫不已。快下去休息吧。想来过不了多久,礼部的官员便会携圣旨去寻你。你还要立即启程赶回凛关。”
  “是。末将这里还有一封郡主的手书,需呈交圣上。”
  镇国公并未多问,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叮嘱他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给郡主,再带去一句话,“不可轻敌,不可重杀戮,更不可忘乎所以。”
  靳忠记下,谨慎的将信收于怀中。临别之时,甄明理对着靳忠一揖到底,万般话语,千般情绪皆在这一揖之中。
  甄明理,镇国公甄义的嫡子,官至正二品左都御史,对他一个参将行如此大礼,他不能受,又怎敢受?但此情此景,靳忠却明白甄大人这一揖的分量。他断无推辞之理,郑重还礼。
  文和殿西间内,皇后侧身坐在榻上,拿着丝帕轻轻拭去皇上额头上的细汗。
  顾敬温和的注视着皇后,轻声道:“不用擦了,你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皇后仍是仔细的擦拭后才停了下来,柔声道:“瑞王薨逝,我知你定是悲伤难抑。”说到此处,皇后也是难过不已,红着眼眶接着道:“可你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是大周的天子,是臣民百官的陛下,更是我的夫君呀。”
  皇后轻吸一口气,道:“你若有事,大周会乱,但再乱也有安定下来的一天。天不会塌,地不会陷,百官可继续谋求仕途,百姓会如常生活。可我和清滢、昀儿却是失了夫君,没了父君,再无倚靠。”
  皇后用丝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你是我们真正的天呀。”
  顾敬甚是动容,拉住她的手,道:“你的眼睛本就不好,莫要再哭了。”说着抬手亲自擦去皇后的泪水。
  顾敬看着眼前的发妻,忍不住追忆:“王叔顾朗一生戎马,在圣祖麾下与父皇一同征战四方,所建之功无人可比,说大周这片江山是他打下来的都不为过。王叔一心辅佐圣祖和父皇,圣祖驾崩,王叔本是嫡子,却以贤德不及兄长为由,将皇位让给了身为长子的父皇。”
  顾敬面露悲色,道:“可叹王叔三十七岁便战死沙场,只留下顾光一子,继承了王爵。瑞王自四岁起便与朕一同养在母后膝下。父皇子嗣众多,朕只在顾光身上才能感受到兄弟之情,他就如同朕的嫡亲兄弟。”
  “朕比他年长,本应是朕护着他,却因为太子的身份而不能相护。朕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前面有四个功勋卓著的兄长,后面还三个弟弟。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时刻盯着朕的一举一动,妄图抓住朕的一点不是。朕做太子那些年,每日皆是战战兢兢,恪守本分,唯恐行错一步。”
  “是瑞王一直在护着朕呀!每每朕被构陷,都是他奔走明察,为朕洗脱冤屈。他几次险些被人陷害,幸好父皇念着王叔,待他胜过亲子,信重他,不曾疑他。”
  顾敬仿若看着虚空,道:“建德十九年,几个皇子联合党羽攻讦朕,父皇被谗言蒙蔽,欲废除朕的太子之位,诏书都已写好了。那时瑞王刚成亲不足两月,得知此事便在大殿之外整整跪了三日,愿以全府性命为朕作保。镇国公为了朕,直入皇宫,犯上,打了父皇。皇妹也是在外小心翼翼的左右奔走,几日不曾歇息片刻,入宫后突然晕倒,跌入御花园的清池,险些丧命。最后,父皇……先帝才回心转意。当时真是九死一生。”
  顾敬握紧皇后的手,喉间哽咽,道:“先帝驾崩之时,诸皇子谋逆,又是瑞王千里奔袭,率军从南疆赶回京师平定叛乱,护着朕,登上皇位。如今他战死北境,朕竟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让朕如何不痛心,如何不愧疚呀。”
  顾敬泪如雨下,身体不住的颤抖。
  皇后泪流满面,道:“臣妾陪着陛下一路走来,怎会不知这些。臣妾骤闻瑞王薨逝,也是心痛难忍,呼吸不能。可再如何伤痛,总要向前看呀。”
  顾清滢走近榻前,柔声道:“父皇,母后说的极是。儿臣知道父皇追思难抑。儿臣也是悲伤难言。可眼下父皇最紧要的应是保重龙体。今日父皇虽然力排众议,护着王姐承袭了王爵,担任大将军之职,但王姐毕竟是女子,此前并无先例,日后必会有朝臣心怀不满,多有攻讦。王姐是王叔留下的唯一血脉,王叔最为挂心的就是她的安危。只有父皇安康,才能护着她,护住王叔留下的这一点骨血呀。”
  顾敬听到了心里去,看着下巴上挂着泪水的女儿,不禁叹道:“我竟不如清滢想得长远。”
  八皇子顾昀道:“父皇重情义,忧伤过度,才会思虑不全。父皇莫要难过了,正如母后和皇姐所言,龙体最为要紧。”
  顾敬用皇后的丝帕擦去脸上的泪水,心绪稍稳。
  顾昀给皇上换上一盏热茶,道:“儿臣听闻今日朝堂之上波折甚多,幸好有国公爷及时出现,不然父皇还要耗费更多神思。”
  顾清滢看了一眼顾昀。
  顾敬接过茶,状似随意的道:“是呀,确实及时。”
  皇后观其神色,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顾敬饮了半盏茶,方道:“国公爷刚好出现,恐怕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巧合。想来他应是早已知晓此事,有备而来。”
  顾昀躬身接过茶盏,顺着说:“怎会如此?父皇应是多想了。”
  顾敬看着顾昀,慢慢的调整了下靠姿。
  皇后和顾清滢对视一眼。
  顾清滢稍一思量,轻声道:“依儿臣想,应是王姐提前知会了国公爷。近两年王叔多次手书与父皇,其中欲令王姐接任大将军之意已有流露。”
  顾昀眸光闪动,聚精会神的听着。
  “王叔骤然薨逝,实是让人措手不及,亦不会有相应安排。纵然父皇赞同王姐做这个大将军,但若无朝臣支持,此事恐怕难以成行。凭王姐之聪颖,怎会想不到如此?国公爷是如今这朝中最有分量之人,亦是王姐的外祖,此事他责无旁贷。王姐应是提前将王叔薨逝和欲接掌定北军之事告知了国公爷,国公爷才会有今日之举。”
  顾敬略带落寞的道:“是呀,顾晨天资聪颖,多智近妖。”
  “父皇为何如此伤感?”
  “顾晨不仅不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朕,还将朕也算计了进去。”
  顾清滢柔声道:“父皇不应怪王姐。若是王姐提早告知父皇,父皇如何能忍住痛失王叔之情?又如何能瞒得住朝臣?若是朝臣窥见端倪,未等到凛关大捷便知晓此事,早有防备,恐怕今日便不会有如此结果。王姐定是不愿父皇过早悲痛,亦不想将父皇拉入算计朝臣的境遇之中。”
  听得清滢如此说,顾敬才好受了些,还是语带埋怨的道:“不论如何,晨儿都不应该瞒着朕。”
  若不是时机不对,皇后定会笑出来。堂堂大周天子,此时竟像孩童般委屈。她安抚道:“晨儿自小是在咱们身边看着长大的,她是如何,咱们最是清楚。她怎会忍心让你长久忍受锥心之痛。而且,如清滢所说,若是将你拉入算计之中,岂非是陷天子于不义。你莫要怪晨儿。”
  “我何时怪她了?”
  正说着,刘淮躬身走了进来,道:“陛下,靳忠求见,说是有要事需面禀陛下。”
  皇上未让皇后等人离开。帝后并坐于榻上,顾清滢坐在了旁边的紫檀椅上,八皇子顾昀在她身旁坐下。
  “传。”
  第7章
  靳忠入内,跪地行礼。
  “平身,近前赐座。”
  两个小太监将椅子搬了过来,距离床榻一步之远放好,刘淮恭敬的道:“靳大人,请坐。”
  “有劳刘公公了。”
  靳忠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与皇上,道:“陛下,此乃郡主手书。郡主叮嘱臣,定要亲手呈交于陛下。”
  顾敬精神一振,拿过信,同时示意他坐下。
  蓝色封皮没有一字,封口处加盖火漆,印有明惠郡主印。
  靳忠观皇上面露疑惑,道:“禀陛下,郡主说是为了避免他人窥视,故未在封皮上留字。”
  顾敬微微点头,将信拆开仔细看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将信反叩于身前,问道:“郡主可好?”
  “回陛下,郡主殿下一切安好。”
  “嗯,甚好。”
  皇后心细的问道:“郡主可曾受伤?”
  “回皇后娘娘,郡主亲自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难免受了些伤。但皆是轻伤,并无大碍。”
  顾清滢眉头微微一蹙。
  顾敬沉声道:“尔等是如何保护郡主的?”
  靳忠立即跪地,道:“是臣等无能。”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温声对靳忠道:“陛下和本宫皆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等皆是瑞王的心腹爱将,想来已是拼尽全力保护郡主。你们王爷如今只有明惠郡主这唯一的血脉,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你们要如何面对瑞王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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