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养成记 第134节
梅应是梅家人,当年他跟着主子去南溪县得了沈家老爷许多关照,不管是主子还是他们这些下人,都记沈家的情,自然不会薄待了沈家的公子。
只叫下人关照也不好,贺文嘉隔天傍晚下值亲自去了趟小院,问问沈重光在太学里读书可顺利。
沈重光也刚从太学回来,他笑着道:“顺利,先生们十分博学,同窗们都很好相处,我每日除了头疼功课之外,其他的再没有什么了。”
“真如此?沈大哥,你别报喜不报忧。”
“你多虑了,先不说我是走唐国公府的路子进的太学,就说我跟你这位天子近臣关系亲近,别人就不会故意针对我。”
自王苍离京后,贺文嘉和左士诚就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翰林。左士诚如今不肯轻易出头,倒显得贺文嘉这个不亲寒门也不亲世家的人最出风头。
除了人情之故,如今沈重光借住在梅家院子里,住在春和坊这样好地段的地方,他自然而然跟春和坊里许多读书人关系亲近起来,这又是一重好处。
“顺利那就好,沈大哥碰到难解决的事情别怕麻烦我,一定要使人找我。”
“多谢你和渔娘了,若不是托你们的福,我也进不了太学。”沈重光语气亲近又感激。
“沈大哥不用客气,咱们从小到大的情分在,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看过沈重光后,贺文嘉就要家去了:“我师父这几日都在府中,你若是在功课上有不解的地方都可去问他。”
沈重光拍拍他肩膀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用你交代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办。倒是你,这都六月了,你的书才编到一半,你快家去忙你的吧。”
贺文嘉确实忙,跟沈重光告别,他回府就去书房忙去了。
沈重光的夫人从屋里出来,笑道:“记得以前在南溪县时,那时候我刚嫁进来,文嘉和渔娘年纪小,家里不允许他们出城玩儿,他们俩撺掇你带他们去城郊玩儿。一个爱玩闹的小孩儿,如今都长大了,会操心你的事了。”
沈重光微微笑着:“是呀,渔娘和文嘉性子变了些,但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惠敏郡主回京没两日,三皇子使人送回京一口箱子,里头装的都是北境的图纸,放在这些图纸最上头的,是宁夏卫的舆图。
宁夏卫的舆图上,春山在望的落款特别显眼。
图纸送来的时候贺文嘉正在御前,皇帝一边看舆图,一边拿帕子擦手道:“春山?贺大人,你夫人字春山?”
贺文嘉上前回道:“正是,当年我夫人及笄时,孙先生为我夫人取字春山,这枚春山在望的印章,也是孙先生亲手所雕刻。”
皇帝看着村山在望的落款道:“草木蔓发,春山在望,勃勃生机呀。南溪县不愧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孙浔一个人教出三个人才。”
“皇上谬赞。”
皇帝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宁夏卫舆图:“朕不是谬赞,朕说的是心里话。贺文嘉,若是请孙浔来京城教书如何?国子监正缺他这样的大儒。”
贺文嘉犹豫。
“贺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贺文嘉低头道:“不敢欺瞒皇上,孙先生曾对我们说过,他住惯了南溪县,不愿意出远门。为此,孙先生和师娘原来留在京城的产业都不耐烦打理,都给我夫人当作嫁妆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
皇帝看完宁夏卫的舆图,淡淡道:“罢了,不来就不来吧,偌大的大晋朝,不缺他孙浔一个教书先生。”
皇帝抬眼看贺文嘉:“叫朕看,你夫人别的都好,不该学了孙浔狂生的性子。”
皇上为何如此说?贺文嘉不解。
皇帝玩笑似道:“朕听说,她在宁夏卫时,对陆放都没什么好脸色。有人把话传到朕这里来,贺大人,都说你夫人架子大得很呐。”
“男女有别,陆将军是男子,若不是形势所逼,臣的夫人都不该见他,何谈其他?”贺文嘉毫不犹豫地就驳了回去。
贺文嘉跪下,道:“禀皇上,我夫人只是个普通妇人,臣和臣家里人只盼着她平安喜乐一生,著书还是出游,全凭她喜好。”
“按理,我夫人只是一介弱女子,身上无官无职,又不领朝廷的俸禄,她领皇命为朝廷做事反而惹来许多议论,何苦来哉!”
贺文嘉叩身:“在其位谋其事,臣恳求皇上解了臣妻身上的差事,把事情交给该办的人去办。”
皇帝瞬间黑脸。
高九赶忙笑着劝道:“贺大人,梅夫人领皇命行事,谁敢说她一句不好来,皇上饶不了他们。”
贺文嘉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名不正则言不顺,面上不说,那些小人私下里指不定怎么传我夫人闲话。女子的名声何其贵重?哪里容得下他们胡沁?”
高九被堵了一句,赶忙扭头去看主子爷的脸色,又慌忙低下了头。
“贺文嘉,你这是以退为进,为你夫人求官职?”
“臣不敢,至今已经有几百年没出过女官了,臣没有此想法,臣只愿臣夫人不受流言蜚语所扰。”
“贺文嘉,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眼中的压迫叫人胆寒,贺文嘉跪地上看不到,周遭的跪倒一地的内侍也叫他明白此时情况不对。
贺文嘉咬着牙,心里气闷不已。
这世上哪里有又要用人,又要暗中打压的道理?我家又不欠谁的。
皇帝嘴角微翘,慢悠悠道:“起来吧,朕说过,朕对有才之人多有纵容,对那些没用还多口舌的,自然不会轻饶。”
“多谢皇上!”
贺文嘉站起身,悄悄抬头,正和皇上对上眼,贺文嘉冲他笑,皇帝笑哼一声:“朕盼着有一日你对上危害江山社稷之徒时,也有这般骨气。”
这话贺文嘉可不敢应,他只是一个普通小翰林,别说六部九卿的堂官了,那些郎中主事之流他都惹不起。
贺文嘉硬了不到一刻钟,又变成他平日里那副见人三分笑的嘴脸,皇帝嫌他笑得难看,叫他滚。
贺文嘉利落地滚了,他刚好回翰林院修他的书去。
贺文嘉走后,皇帝看了会儿图纸就叫高九把图纸收好:“叫人照着原图抄录一份出来,等梅夫人回京了,把抄录的图纸给她送去。”
“哎,老奴记下了。”
皇帝坐下喝茶,看着高九收拾图纸,突然他道:“等天下归心后,给梅家那丫头几分体面也未尝不可。”
高九忙笑道:“天下归心,海晏河清,皇上肯不拘一格用人才,这是盛世之举呀。”
有才之人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若是都跟应声虫一样,没脑子的蠢货也成不了大才。
皇帝能夺得天下,用人之能自然是不差的,只看那人的才能,值不值得他费心拉拢。
渔娘倒不知道皇帝拿她试探贺文嘉,这时候她在沙漠中碰到狂风,她就算躲在马车里,也落得满头的风沙。
好在大风没吹多久就停了,否则到时候不仅是满头的风沙这么简单,到时候他们一行人只怕要死在沙漠里。
渔娘顾不得浑身难受,问领路的向导:“可还找得到路?”
“贵人放心,咱们本来就已经快走到沙漠的边缘,只要不起风,今天晚上就能走出沙漠,到金沙城。”
渔娘嗯了声:“赶紧走,别耽搁。”
侯原拿起水囊小小喝了口水润润嘴:“师父,这片沙漠也太大了,敌军不可能从这里过吧。”
“那谁知道?咱们的职责是绘制舆图,打仗的事咱们不管。”
侯林、侯慎、侯原都骑马围在马车两边,侯原一张嫩脸被吹得皴裂,嘴巴也爆皮。
侯原舔了舔嘴唇:“他们若是敢从沙漠中穿过去,只怕他们走出沙漠时就要折损不少人。”
渔娘累得不想接他的话,只用手势指着前方,赶紧走。
在大晋朝只能靠马和车赶路,食物和水都很难携带,走西北这条线路比渔娘想象中更难。
若不是,若不是为了……渔娘简直想掉头南下,直接回叙州府了。
马车里也只有半壶水了,阿青给主子倒水都只敢倒半杯:“主子,幸好咱们今晚上能赶到金沙城,要不然就要断水了。”
渔娘打开她自己装订的牛皮本,在昨日画的舆图上又添了两笔,道:“别怕,走出这片沙漠就好了,后头的路应该会好走些。”
阿青笑道:“跟着主子我们自然不怕,主子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渔娘微微一笑:“放心!”
这些天走过来,她发现因为气候的缘故,如今的地形地势比她记忆中有些微不同,不过不妨事,只要出了沙漠,她就有办法找到水源。
一行人跟着向导往西北方走,走了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看到这片沙漠的边缘。
侯原激动地大吼一声:“咱们出来了!”
随队的护卫们驱动胯下的马紧跑了几步,骏马的嘶鸣声都响亮了许多。
渔娘掀开车帘朝外看,心里也松了口气,出来了。
她若是想合理合情地把完整的舆图拿回来,这条路,她始终要来走一遍的。
晚走不如早走。
第97章 贺大人盼妻归
七月立秋,食西瓜。
卯时初刻,进城卖瓜的百姓就已堵在外城门跟前,等到天亮开城门时,卖瓜的百姓挑着瓜担呼啦啦地往城里去。
有门路的挑着瓜往那些富贵人家后门跟前去,没人定下的只能去坊市摆着散卖,或是论个或是论斤卖,这个季节瓜果便宜,京城里普通人家都能买上半个一个西瓜尝尝。
普通百姓买得着,在富贵人家家里,西瓜这种应季的瓜果更是一点也不稀奇,家里长供着,买回来的西瓜冰窖里放一晚上,隔天取出来切好端上桌,清甜解暑,真是再好不过了。
唐韶傍晚下值回家,衣裳也没换,一身臭汗坐在他夫人香软的躺椅上吃冰西瓜,一口气吃了两盘才觉得爽利。
惠敏郡主也不嫌他,叫人端了张绣凳放边上,不紧不慢地给他打扇,叹道:“这天儿呀,别看已经立秋了,后头两月还有得热呢,你这一天天的到处跑,我瞧着都心疼。”
唐韶靠着躺椅笑:“没法子,人手不够用,我年轻又顶事,我不去,难道叫上面几位大人去?”
“不是说江苏的事情快了结了?京卫指挥使司的兵还没回来?”
“还早,事情办完了,总要守几个月,免得等朝廷的人一走,那些假装老实的人立刻就跳反。山东当初不就是这样么。”
“唉,也是没法子。”
薛广去江苏接收钟应芳留下的烂摊子,皇上下令叫当地卫所配合钦差行事。可终究担心卫所官员跟当地大族勾结,所以另派了京卫指挥使的官兵前去江苏。
调走了许多人马,人手不够用,唐韶这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都要每日领兵巡逻了。
“下一个地方,该轮到安徽了吧。”
“嗯,大概明年吧,估计这差事还是会落在薛广手里,毕竟他办得好,皇上也放心。”
唐韶知道最近二皇子的外家,郑家人在暗中拉拢人脉,给银子给美人儿,无外乎是盼着等薛广回京述职时找些人当他们的喉舌,把薛广拉下马,换成他们的人去安徽当钦差,领下这个功劳。
惠敏郡主笑了笑,用只有他们夫妻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郑家兜里才几个银子?大皇子母妃是皇后,皇后出身山西常家,别看常家不如郑家爱出风头,常家在前朝时可是盐商,家里银子多到数不过来。”
若要比砸银子邀买人心,郑家指定比不过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