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夫子道:“但说无妨。”
宋三郎:“我想请您准许,回家休整一些时日。”
夫子点头,“这有何不可,你如今的文章水平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回家再好好琢磨琢磨,等到了兴宁书院,想必会更上一层楼。”
宋三郎恭敬行了个礼:“多谢夫子教诲。”
林安也着急跟出来表示,自己要回家备考,夫子也一同应允下来。
宋三郎进屋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出门时说了一句:“对了,现下霜灾南下的言论甚广,各位同窗记得早些准备。”
一群人听到宋三郎这话,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他们先前这样折辱宋三郎,他都一句话没说,如今还提醒他们注意霜灾。
宋大郎跟着宋三郎来到书院的小宿舍,三郎东西不多,一会便整理好了,带着些许书籍笔墨,两人出了书院大门。
宋三郎从包袱里面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大郎:“大哥,这是这些日子我抄书赚的银子,大哥快去多买些粮食用品,一并回家去。”
宋大郎闷声接过,两人往粮店的方向赶,如今粮价已经涨到了300文钱一斗。各处米店前都是一堆人争抢着要买,到处都杂闹一片。
宋大郎强悍的身躯往队伍中一站,没人敢来他面前插队,不多时就买了几袋粮食出来,往牛车上一放。
宋大郎拎着一小袋的香料,露出一抹笑:“粮价涨的高,香料这些价格就衬得没那么天价了,咱们也奢侈这么一回,买一些回去,家里有些肉干鱼干之类,到时候也能给家里娃子们做一些好吃的零嘴。”
宋三郎也弯了唇:“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
俩人迎着凛冽的风,往稻香村的方向而去。没有走大路,在一处分叉路拐进了小路里。
宋三郎疑惑,小路弯弯绕绕,离村子也远。正想询问两句,便看到大路上有不少村民正艰难得将粮食运回去,一个个饿得身消骨立。不由得紧了紧手心。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要是自家这一牛车的粮食从大路上经过,不知道又要招多少嫉恨。
宋三郎对“哀民生之多艰”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
兴宁县大牢。
狱卒拿着棍棒敲着一个个牢房,语气冲道:“死了没有,没死就起来吃饭!”
宋三源被木棍敲击大门的声音吵醒,一骨碌爬起来,蓬头垢面跑过去,将狱卒放在门旁边一个脏兮兮的碗端起来狼吞虎咽,不多时,原本脏污无比的碗被舔了个干干净净。
狱卒嫌恶看了他一眼,认出他身上穿的还是读书人的衣袍,更起了嘲弄的心思:“还是读书人呢,切。”
宋三源动作一顿,一双眼睛透过糟乱的头发往外看去,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大叫起来:
“我就是读书识字,怎么了!总比你个老瞎子好!”
狱卒听到这话,‘哟呵’一声,撸起袖子过来,“来,你再说一遍,谁是老瞎子”
宋三源龇牙咧嘴,将手中的破碗摔出去,“就是你,怎么了!就是你!”
狱卒两眼一沉,目光示意了周边的狱卒过来打开牢房,另一个看戏的狱卒玩味拍了拍他的肩,掏出钥匙将门给打开了。
狱卒拎着棍棒进去,居高临下看着宋三源,“再给你一次机会,跪下来给你爷爷磕头,不然……”
宋三源像是被吓到了,慢吞吞过去,瞥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另一个看戏狱卒,趁他不注意,撒开步子就往牢房外冲。
“他跑了!!抓回来!”狱卒大喊。
宋三源一路横冲直撞,身后抓喊声此起彼伏,不多时,竟让他跌跌撞撞摸到了前方亮着光的大门。
只不过越跑近,那束光越暗。
一队人马站在大门中间,将光亮给堵住了。
宋三源暗叫不好。
就见几个装备齐全的侍卫上前来,三两下将他摁倒在地,铁粗的手腕,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三源着急抬头,就看到陈舟站在他面前,轻声道:“现在,再给你一次轻判的机会。”
宋三源被塞到了一辆马车内,带到了被层层围住的县丞张府。
一进门,就见张府一百多号人跪在中间,张县丞跪得笔直,前方还有两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一个老者,一个颇为年轻。
苏知州朝着徐老爷子行礼,“大人,宋三源带过来了。”
宋三源挣扎着,被扯掉嘴里的破布。喘着粗气着急看向张县丞的方向,他身后的一众女眷看到宋三源这个破烂乞丐一样的模样,纷纷嫌恶又害怕地往后退去。
陈舟道:“宋三源,那日我亲自将你押回来,你贩私盐的罪证此刻就在衙门,此罪名成立,这死罪是必然的。”
“但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宋三源慌忙抬头看向陈舟,眼里求生的欲望尤其浓烈。
陈舟看到他这个反应,忽地一笑,“只要你指认出同伙,或将你们盐贩子的老巢说出来,我可请奏开恩,饶你一条性命。”
宋三源眼里的光忽然熄灭了下去。在决定和张县丞做这行之前,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是他敢说出去半个字,一家人的下场……
又想到当日家人被抓到
衙门,也是他以私盐这点情意去求的张县丞,才将一家人齐整给带出来,要是今日将他供出来了…
众人见宋三源目光呆滞良久,苏知州站起身来,“你到底说不说。”
宋三源被吓了一跳,抬眼就对上了张县丞冰冷得能杀人的眸子,连声喊道:“草民真的是被冤枉的啊,走私盐这样重的罪名,我一介布衣,怎么敢碰啊,大人…”
陈舟见他这幅样子,也不稀奇,凑近低声道:“要是你将内情说出来,我保证你家人平安无虞。”
宋三源声音一顿,扭头看他:“当真?”
陈舟:“你说出内情,不仅你不会丢命,你家里人也会相安无事。”
“若你执意不肯说,你不日就要被流放,家里人也难逃幸免。”
陈舟站直了身子,又道:“如今知州大人们都在,只要你说实话,你有什么冤屈,我们都会为你做主。”
“如何?你说还是不说?”
宋三源颤颤,“只要我肯说,就真的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陈舟点头,“必定。”
宋三源不敢看张县丞的方向:“我说,我说!是……”
“哎哟,今日这是怎么了,这样热闹?”
一道浑厚的声音打破在场安宁,金老爷摇着小花扇子走了进来,看到满院子的人跪倒了一大片,一众官差都在,不由得惊诧道:
“张兄啊,今日这是怎么了?看这架势像是要把家都抄了?”
陈舟冷冷看他,“官府办案,没有准许,擅闯者,抓入大牢!”
说着,杀人的目光瞥向后面急匆匆追进来的两个护卫。
护卫作揖:“大人,是他非要闯进来的,我们拦不住…”
金老爷笑起来,“陈知县,您上任时间不长,不太清楚这张老爷的为人,他是我的老伙计了,他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他这个人老实得很,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的,你们该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陈舟懒得跟他废话,挥手:“来人啊!”
金老爷赶忙制止,“哎哎!我实在好奇,他这是犯了什么事,陈知县但说无妨,虽说咱们是多年老友,但我也绝不会包庇一个罪人。”
“他说老爷贩私盐,还贪污受贿!”后院一个妇人叫起来。
金老爷眉目一挑,一张胖脸又恢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贩私盐?贪污受贿?”
“张县丞整日与我在一块,他贩不贩私盐我最清楚,莫不是家中那个肮脏家奴沾染了这见不得人的东西,连累到张老爷了?”
他微微一笑,又向着徐老爷子和苏知州作揖:“陈知县,二位大人,这可要查清楚啊。”
金管事继续道:“不然这罪名要是安上了,想要摘除可就难了,这要是让东京城里的兵部大人知晓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兵部?
苏知州和徐老爷子微微一怔。
看向脸上毫无半分畏惧之色的张县丞,怪不得他能够在兴宁县作福作威这么多年,原来是有这么大一个保护伞。
在东京城竟然都有他的势力。
徐老爷子笑出声来:“兵部又如何?我徐秉正管辖徽州府期间,竟不知兴宁县里头竟然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祸害,搜刮民脂,欺男霸女,甚至贩卖私盐,我愧对下治百姓!”
他站起身来,“今日这私盐案,是必定要结了的!”
金老爷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一些挂不住,“老爷子,那是兵部尚书,是陛下钦点的…”
“我管他什么陛下钦点的,我还是陛下钦点二品荣休!”徐老爷子大手一挥,双眸射向金老爷,又道:
“你这样为他辩驳,该不会你也参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