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宋大郎捏紧牛车缰绳。若丹娘子尚且安稳,他一定要找到她,不论是为王老爷,还是为秀儿。
  忽地一阵冷风刮来,宋大郎抬头看天,太阳已经不再明媚。
  想到霜灾,宋大郎赶紧驾着牛车往粮铺去。不管怎么样,粮食还是要继续买的。
  这天渐渐凉下来,关于霜灾南下的言论传遍了大街小巷,如今县城里人人自危。
  粮食价格高,米面粮油的店前最容易滋生事端,县太爷也派了人马来守着。
  “胆敢闹事挑衅者,杖责二十!”
  一通布告张贴出来,止住了不少想要趁乱捞银子粮食的地痞。
  粮铺前依旧人满为患,宋大郎将牛车栓好,就听到旁边两个看热闹的伙计愁眉苦脸道:
  “听说那日徐知州处理了乱抓人的官差之后,扬言要整顿兴宁县,这粮价如此高,能不能来整顿一番啊…”
  另一人也道:“现在一斗粮食都300文了,这谁吃得起,再不整治,怕是要饿死咯。”
  说着,那人挑着眉毛又说:“你说这次张县丞连知州都惹上了,会如何?”
  宋大郎听到是关于徐老爷子的,不由得放慢动作凑近听了听。
  另一人听到伙计这话,也谨慎瞥了他一眼,说:“我看这事难办,这兴宁县被金家和张家把持了这么多年,想要一下拔除,基本不可能。”
  “徐知州这样生气,还是因为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杀了人,这等胆大包天,要是不整治一番,下一次那箭再偏离一些,怕不是要射到知州的脑袋上。”
  另一人慌慌张张要去捂他的嘴,“仁兄,这话可不兴乱说。”
  那人撇开伙计的手,继续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谁干的,不就是金家和张家动的手。百姓都要饿死了,他们那府里却一日比一日奢靡,不过是一群附生在民脂民膏上的蛆虫罢了,我呸!”
  伙计拍拍他的肩膀,也忍不住唾一句:“新上任的县太爷是好官,咱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但两家刺头也不是好惹的,这事闹得这样大,想必县太爷不会善罢甘休,咱还是等消息吧。”
  宋大郎听着两个人的感慨,忍不住问:“二位兄台可知,那日被诬陷的谢家奴仆,现在如何了?”
  宋大郎冷不丁出声,俩人吓了一跳,扭过身子上下看他一眼,犹豫着开口:“谢家奴仆?”
  有一人反应过来,“就是那日被冤枉偷了簪子的家丁罢?这事又与他无关,自然是放他回去了。”
  宋大郎呼出一口气,“徐知州果然心系百姓,心胸宽广。”
  俩人一听宋大郎不是挑刺的,也没了防备心:“徽州府下治百姓谁不知道徐知州丰功伟绩,就算是载入史册也是了得的,这次徐知州出马,那些个祸害总该被除一除了。”
  宋大郎好奇:“祸害?二位可说说,这祸害……从何说起?”
  伙计谨慎环顾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低声道:“上次我在河边放牛,听到喊打喊杀的声音,着急躲起来,就看到张县丞府邸的管事着急忙慌让随从将箱子全都扔进河里。”
  “我那时候还奇怪,那群人看着劳碌奔波的,想必就是为了护送那些箱子,可为何又要投入河中,直到看到陈知县带着人出现,说是奉命追查。”
  宋大郎和另一个人齐声,“追查?”
  伙计点头,“陈知县命人将箱子全都打捞了起来,打开一看却见那箱子里空空如也,张县丞府的管事趁机发难,讽刺了好一会。”
  另一人挠挠头,“这……箱子里也没装啥,他们为何要不远千里去护送?”
  伙计道:“这事我也想了很久,直到见我媳妇做菜的时候,放了盐。”
  伙计又谨慎看了周围,继续凑近了些,“盐溶于水,遇水即可消失不见。这就可以解释那些箱子为何从马车上搬下来的时候沉甸甸的,打捞上来却空无一物,因为箱子里头很有可能装的就是盐!”
  另一人惊诧:“走私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伙计摊手,“谁知道呢,张县丞这人谨慎得很,不远千里运回来的盐都舍得全部扔到河里,不留一丝破绽。”
  宋大郎心下震惊,这下所有的事情都贯穿起来了。
  那日在衙门的时候,有一位大官出面帮助二房那些人解围,放火烧山这样的大罪,事后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再联想起那日在县门口看到的宋三源的罪证,还有这张县丞背地里的勾当……
  另一人叫道:“陈知县既然知道了他们运私盐,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之后总能得出线索。”
  伙计白了他一眼,“没有证据的事,你怎么抓?张县丞势力盘根错节,到时候被倒打一耙还不一定。”
  那人也道:“也确实是…”
  两人话毕,转头见宋大郎满脸沉闷,拍了拍他,“仁兄可是惊着了?这张县丞在兴宁县纵容下属欺压百姓,搜刮民财,做这等事也非一日了。”
  宋大郎只能点点头,见到米粮店内人少了一些,便道:“二位仁兄可要去买粮,眼下人少了一些,不如就现在去吧,可别误了要事。”
  两个人扭头一看,店内果然少了很多人,想到自己是出来买粮的,感谢宋大郎的提醒,便匆匆进了店。
  宋大郎思来想去,这种掉脑袋的事还是不要去沾边,二房那边如何,现在也跟他们没关系。
  这种吃人的世道,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真实的,其他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好。赶忙也进了米店内,银钱全都买了粮。
  看着天色尚早,想到宋三郎已经许久不曾归家,便驾着牛车出了县城,往福满镇去。
  宋大郎一路疾驰,刚赶到书院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阵杂闹之声,依稀还能听到大声呵斥、辱骂等词。
  宋大郎皱着眉头,刚将牛车停好,就被看门的大爷给拦了下来。
  大爷摸了摸胡子:“书院乃圣贤之地,外人不可随意入内。”
  宋大郎指着书院道:“里头这样喧哗,哪里像是在读书。”
  看门的大爷瞥他一眼,“就算喧哗,那也是读书人之间的事,我们没有理由管,也管不得。”
  宋大郎一咬牙,掏出三枚铜板放到大爷手里,“多日不见我那三弟想念得很,这三个小钱,您拿着去吃盏茶,乐呵乐呵。”
  大爷也不含糊,将铜板往兜里一揣,大手一挥:“进去吧。”
  宋大郎道谢,让他帮忙照看牛车,便急匆匆往书院里头去。
  就看到一群人耀武扬威站在宋三郎面前,地面一片碎纸屑,笔墨纸砚也撒了一地。
  其中一人大喊:“宋三郎,你还不承认,你这首诗就是抄的杜诩的,除了字迹不一样,句式排比完全相同!”
  宋三郎紧紧捏着手中一张卷纸,弯腰将地面上被撕碎的书页一张张捡起来。
  为首的杜诩恼羞成怒,抄起一本书就狠狠往宋三郎脑袋上砸去,“我们说话你听不到吗,你个抄袭鬼,明日夫子回来了,我就禀告夫子,让他将你逐出书院!”
  林安忍无可忍,站出来道:“够了!到底是不是抄你的,等夫子回来自有决断,还容不得你们在这乱扣帽子!”
  杜诩呦呵一声,大摇大摆走到林安面前,因着身子壮实,块头比林安大了一倍不止。
  “两个千年王八精,还凑到一块了。”
  周围一大群人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安气得捏紧拳头,“你说宋三郎抄你的诗,可明明考校的时候你俩坐得最远,你说说,这是怎么抄上的?”
  一个瘦弱的书生跳出来,“我作证,考校的时候宋三郎出去了一趟,回来的路上就一直盯着杜诩的卷子看,定是那时候记下了,抄了上去。”
  林安气急,指着他大骂,“吕飞!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一个同流合污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吕飞被林安这语气和眼神吓了一跳,怯懦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捏着手心喊道:“我就是看到了,就是宋三郎抄的!”
  林安气得握紧拳头,“你……”
  “林安。”宋三郎站起身来,拉住他,“别和他们多说,等夫子回来之后,自有判断。”
  随后安安静静将捡起来的纸张叠好,放在桌子上。
  杜诩几人见宋三郎油盐不进,也跳脚大骂:“你们两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是吧,今日不说清楚这事,谁都别想走!”
  宋三郎冷冷抬眼,“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杜诩冷笑一声,“怎么样?”
  他挑衅勾唇,语气张狂:“只要你跪下来叫爷爷,再给你爷爷将鞋舔干净,这事就算了。”
  “你们欺人太甚!”林安捏着拳头就要上前,宋大郎着急,赶忙上前将人拉住。
  “住手!”
  林安看到宋大郎,气势一泄,“宋家大郎?你怎么在这?”
  “大哥!”宋三郎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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