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媒婆一听这话,咽着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想不到这年轻人看着老实,竟然做事这般癫狂,为了走近路竟然敢从山上走,老婆孩子都还在牛车上呢,腿上还有那么大一块被狼咬掉大口子…
  宋大郎见人群都安静下来,也没人敢要嚷嚷着搭载牛车,当即便扬鞭而去,也不管后头的人说什么,牛车很快便将那些人甩在后头。
  宋大郎当然没有走山路,一路驰骋,在下午太阳最盛大时候赶到了县城门口。
  因着太阳比较大,如今进城的不过寥寥数几人,官差检查了几人的通关文书,就放了他们进城。
  宋知江和宋知云第一次来到县城里,张着大嘴新奇地瞧着两旁林立的高楼,各种飘香的食肆,还有热闹的酒楼饭店…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喧哗的集市里,华丽的马车来来回回,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
  街道两旁是茶楼、酒肆、书肆、当铺、作坊,热热闹闹,两旁的空地上也挤满了小摊贩,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繁华富贵都在兴宁县城里头体现得淋漓尽致。
  “爹,娘,县城好漂亮…”宋知云说着,满眼都是新奇。
  宋知江被一个卖木头小玩具的小摊吸引了目光,看着上面摆着的木头蛐蛐,精巧无比,竟还能动,更是喜欢得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小摊贩看到宋知江喜欢,拿起小蛐蛐逗着玩了一玩,宋知江的眼睛更亮了。
  但很快就暗淡下来,因为家中现在已经没有银子了。
  小摊贩正想吆喝两句,那个长得漂亮的小男孩这么喜欢,等会要价高些,他爹娘想必也不会拒绝。
  就见到小男孩怏怏坐回牛车上去了,一家人继续往前。
  宋大郎和朱秀儿没那么多心思去观赏,宋大郎行动不便,朱秀儿鼓起勇气下了牛车,颤颤拉住路过的一个小娘子,问道:“娘子,可否知晓醉芳居在何处?”
  那小娘子奇怪地看她一眼,“醉芳居都是多少年前的名字了,现在改名啦,叫醉仙楼!”
  朱秀儿一听,只是改名,地方还在,忙着问:“娘子可知醉仙楼在哪?”
  那娘子随手一指,“就顺着这条路下去,一直往下,那栋最高的酒楼便是。”
  一家人又继续驾着牛车往小娘子所指的路而去,终于来到了兴宁县中最高大的那间酒楼门前。
  宋大郎将牛车栓在门口的柳树上,叮嘱朱秀儿在外面看好儿子,自己进去询问。
  朱秀儿不放心,也想一起进去,但一想酒楼里头人多耳杂,拖家带口进去始终是不方便,还是点了头,守在牛车旁看着两个小的。
  宋大郎一瘸一拐进了酒楼,店小二看见有客人来了,麻溜挤出一个笑脸上前伺候。
  下一秒看见宋大郎穿着朴素,长得高大粗壮,又是个瘸腿的,瞬间没了兴致。
  捏着鼻子道:“客官有何事?”
  宋大郎礼貌作揖,“确有一些要事相求,不知可否引见一下掌柜?”
  店小二将肩膀上的汗巾子拿下来擦了擦手,一双眼珠子上下扫视宋大郎,不耐烦将汗巾子甩回肩膀上,“掌柜贵人事多,怕是没时间,请回吧。”
  宋大郎还想再说些,就见店小二眉开眼笑去接下一个进店的客人,“哎哟,王老爷您可来啦!这都好多时日没见过您了,来来来,上好的天字号包间还给您留着呐。”
  宋大郎扭过头,看着店小二那热情洋溢的样子,握紧了拳头,一瘸一拐继续往里走去。
  “唉唉唉!”店小二冲上来拦住他,“你怎么回事,不都说了掌柜没空,你怎么还硬闯呢!”
  宋大郎拱手道:“还望小哥见谅,只是实在有要事想要求见。”
  店小二嚷嚷起来,“要事相求?按照你这么说,每一个自称有要事相求的人往这卖一下惨,醉仙楼就都要放进来了?什么人啊!我们掌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宋大郎还想再说些什么,王老爷开口制止:“且慢!”
  宋大郎抬起头,就见一个长相富态的老爷笑呵呵站在他面前。视线交错,王老爷这才开口问道:“你找这醉仙楼的掌柜,有何要事?”
  宋大郎拱手,他试探道:“回禀老爷,这事已经过去多年,如今只不过是想来打探故人消息,求个心安罢了。”
  王老爷笑着,径直往醉仙楼里走,“小二,去天字号房。”
  “好嘞!王老爷您里边请。”
  王老爷走到宋大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来吧。”
  宋大郎满脸疑惑,王老爷就这样与他与他交错而过,身侧跟着两个贴身小厮也是颇有深意看了他一眼,连忙跟上去了。
  那眼神里……竟然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慈祥?
  宋大郎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富贵老爷为何要与自己这样说话,自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玩意。
  作为一个庄稼汉,更没有利用价值。
  宋大郎思索着,店小二拍了他一下,“怎么的?王老爷让你去,还不赶紧去!”
  宋大郎心里再有疑惑,也只好跟着上前,今日这消息他是势必要打探的,不能让秀娘一直忧心。
  一路来到了醉仙楼的三楼,天字号包厢前。
  王怀仁像是常来一样的熟稔走进,在茶几前坐下。宋大郎犹豫看着这装修富丽堂皇的内饰,走得蹑手蹑脚。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光闪闪的物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王怀仁倒了一杯茶,笑道:“进来坐吧。”
  宋大郎惴惴不安在王老爷面前坐下。
  王怀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最先开口打破僵局:“清溪镇与兴宁县靠近,我今日正巧从镇子的祖宅中清修回来,路过朱府门前,将你们的诉求听了个完全。”
  宋大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王怀仁感慨:“这朱府也是自作孽,溺爱孩子,不加管教,那年朱府被抄家闹的沸沸扬扬,但是那闯
  了祸的朱家长子,人影都没露一个,真是……”
  宋大郎心存唏嘘,拘谨问了句:“既然老爷也知晓咱们来这县城里是为何,小人也斗胆向老爷打听一句,当年朱府里头,有个姓丹的小娘,她在朱府抄家之前就已经被卖出府去,如今……”
  王怀仁闻言一笑,举起茶杯,恰好掩盖住眸中的一抹伤神,一饮而尽,
  “这丹小娘也是可怜,朱府败落,她第一时间就被买到了花楼,可惜,没过两年,便染了病去了。”
  宋大郎听到染病去了,手猛然一顿,“怎么会?”
  这也印证了宋大郎刚开始所想,若是丹小娘得了自由身,定是会去寻秀儿的,而她一直未去……
  宋大郎心里慌乱至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若是秀儿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宋大郎不禁又问一句:“那丹小娘一直好好的,怎会突然染疾?”
  王怀仁道:“这我可就不知了,当年朱府被抄家,我也是听到家中下人嚼舌根子,乱听了几耳朵罢了。”
  “这朱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丹小娘在抄家前被卖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可惜她没活到亲眼看着朱府抄家败落。”
  宋大郎听出王老爷的语气中那对丹小娘不同寻常的微妙感,有些诧异。
  王怀仁仍是笑着,将茶杯斟满,“当年醉芳居,丹娘子一舞翩翩,惊艳四座,清溪镇谁人不知,王某这才多上了份心罢。”
  宋大郎也端起茶杯回敬,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去。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宋大郎担心秀儿在外头等得急,便与王怀仁请辞,谁知这王老爷竟盛情邀请他与妻儿到府上品茶用饭。
  宋大郎惶恐推辞,王怀仁挽留再三,也只能看着宋大郎着急往酒楼出去的身影。
  身边的书砚看着王怀仁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宋大郎出门的身影失神,上前道:“老爷,人已经走远了。”
  王怀仁这才叹气着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往事已如东流水,是我对不住丹娘,也对不住我们的孩儿。”
  “我没能见丹娘最后一面,是毕生之憾,秀儿是我此生唯一的期盼了。”
  “今日得以远远一见,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儿,我这心里头,也轻松许多。”
  书砚心中酸楚,当年老爷早已经和丹娘子情投意合,就等着不日将丹娘赎身而出,谁知那姓朱的禽兽竟然不顾常法,将丹娘强行带回府上。
  王怀仁当年也尝试着去报官,奈何还没出门被盛怒的大奶奶给拦了下来,一句泣血的话如今还在耳边回响:
  “你要为了那卑贱的婢女得罪整个朱家,你眼里还有没有咱们王家,有没有我这个娘!”
  “你今日要是敢出门,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当年王家不如朱家势大,朱老爷在县城里乃至州府之中都有不少势力,要是得罪了,不仅会断了王怀仁的科考路,还会使王家再无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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