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凌洲刚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凌洲攥得死紧的手,萨岱霍斯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雄主,请您,相信我。”
  在听到盖德克的污蔑时,萨岱霍斯毫无波澜,他生在虫族,长于战场,保护虫族是他的责任,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他从不惧怕任何光枪流弹,自然也无所谓任何流言蜚语。
  但是,萨岱霍斯不可否认,在扭头看到凌洲从未见过的难以抑制的怒火时,他突然感到沉寂已久的心脏有点空落落的,往昔几幕,恰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依然无波无澜的表情,突然觉得心脏有点发疼。
  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凌洲的耳朵。
  “哦,也是,上将毕竟二十七岁了,精神海估计撑不住了吧,看来只有二殿下估计是不够吧,啊?”
  他看了十二年的书,怎会不知道雌虫的艰难与磨难。
  “住口!上将是曼斯勒安的战神,你怎敢如此侮辱!”
  战神之名何其容易?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盖德克是兰兹家族嫡系血脉,地位尊崇,别说一个上将,就是元帅也要匍匐脚下!”
  书上的寥寥数语,每一字都是萨岱霍斯用鲜血与战力拼出来的累累功勋。
  “放屁!你他妈再敢说一次!”
  对霍勒的维护,对雌虫的悲戚。
  “祭司在这,你敢动手?虫神在上,没有雄虫的安抚,你们也只能精神海暴动而亡。你现在动手,是要拉整个军部一起去死吗?啊!”
  重担在身,从未安心乐意。
  “好了,”布利华佩摆了摆手,望着萨岱霍斯戏谑道:“上将,殴打贵族雄虫是罪,殴打贵族嫡系雄虫是重罪。啊,我忘了,中将以上将领有特赦,所以上将无罪。”
  生来无畏,本该荣耀满身。
  “但是,亲爱的上将,背着二皇子勾引别的雄虫,蔑视皇子尊严,是对皇室的不敬;背着雄主勾引别的雄虫,藐视虫族法则,是对虫神的不敬。”布利华佩嗤笑着站起身,缓缓展开身后浅灰斑驳的翅翼,“看在上将为曼斯勒安做出的卓越贡献的份上,就稍微减免一下对你的惩罚,断十二根肋骨,不过分吧,上将?”
  沉默自持却遭同族狠刺。
  “以虫神之名,惩戒。”黏稠的精神力瞬间具象化,如毒蛇血口般张嘴就朝着萨岱霍斯和凌洲袭来。
  枷锁斩断,你该翱翔于飞。
  萨岱霍斯瞬间张开浴血多年的翅翼,一把将凌洲拦到身后,戾气毕现,杀意横生。
  烈酒烧火的怒意自疼得发颤的心脏一路蔓延至全身经脉,凌洲眼中的冰冷寒到极致。
  “嘭——”
  烈焰肆虐,尘封已久的战力在怒火的烧灼下奔涌而出,暗屏寸寸碎裂,金翅破壁而生。
  仿佛本能一样,凌洲感到周身灼热,连带着生疼的心一起发颤。恍然间,后背翅翼破展,精神力自指尖凝聚,如锋如芒,直直撞上布利华佩的精神力——
  顷刻间,小厅尽碎,玻璃横飞,众人如群鸟尽散。一道身影飞快扛起地上的霍勒,展翅飞开。
  一切沉寂下来,众人心有余悸,难以置信。抬头,金黄与银白交相辉映,华彩四溢,精美绝伦。
  凌洲直到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才清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说实话,他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地震惊,他不禁怀疑他在做梦。
  可身后轻轻抖动的……翅翼吧,告诉他,不,这是真的,你有翅翼,你有精神力,你还回挡了虫族最强精神力布利华佩的攻击。
  凌洲觉得,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雄主,”萨岱霍斯从一片轰隆声中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战气四溢的割骨翼刺,罕见地在声音里带上了生气,“您没事吧?您怎么能直接对上去?”
  “我……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凌洲恍惚道。
  “您……”萨岱霍斯还想再说,就被打断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精神力还这么强?!”布利华佩没管满袍子的玻璃碎片,歇斯底里地吼道,说着,就要冲上来扯住凌洲。
  “祭司,请自重。”萨岱霍斯一把拉住布利华佩的手,“雄主为先亲王独子,就算有再强大的精神力也不为过,”说着眼中寒冰直刺,声音是再也克制不住的冷厉,“先亲王地位如何,你我都清楚不过,再轻举妄动,”他慢慢俯身,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戾道:“军部的利翼,将送你,下地狱。”
  布利华佩手指一抖,他盯视着萨岱霍斯,彻底冷静了下来,慢慢向后退,缓缓挤出一个笑容:“别激动嘛,上将,刚刚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他看向凌洲,右手随意地扶了扶肩,“抱歉,二殿下,让您受惊了。”
  “再会。”说完便带着祭司殿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宫殿内。
  “雄主……”萨岱霍斯收回视线,回头看着凌洲。
  “等一下,上将。”
  凌洲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转身走向了久久不能回神的众人。
  “各位,”凌洲在盖德克面前站定,“曼斯勒安的耻辱是萨岱霍斯上将率军洗刷的,曼斯勒安的和平是一代代军部战士浴血奋战维持下来的。”凌洲抬脚踹翻了盖德克,垂眸逼视着他,“上将的功勋无人可以质疑,军部的荣耀无人可以抹去。”盖德克恨恨地瑟缩着,凌洲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我不管你们刚刚是不是各有所图,看戏也好,嗤笑也罢,只需要记住一点,战士,应被称颂和尊重,”他一脚踩在盖德克身上,裹挟着盛怒的力道压得盖德克蜷缩抽搐,惨叫不能,“而不是在饱受战争之苦后,还要被同族肆意凌|辱。”
  “看看你们脚下的大地吧,”凌洲不再看盖德克,“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你们先祖打下的基业。先祖传下来的同舟共济、休戚与共,都被你们吃了吗?”
  他侧身看向怔然的萨岱霍斯,微微地笑了笑:“他本该,荣耀满身,赞誉满堂。”
  说完,凌洲不顾众人各异神情,自阶梯踱步而下。
  空荡荡的废墟后,隐在暗处的人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
  台上众人神色各异,台下凌洲欲哭无泪。
  凌洲觉得他好忧愁啊,他已经硬撑很久了,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把翅膀收回去啊。
  他太难了。
  萨岱霍斯追着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凌洲满脸凄苦地在跟翅翼较劲。
  “噗——”
  凌洲一脸想打虫的表情看着忍不住笑出声的某人,某只虫。
  笑什么笑,不会收翅膀不行啊,会收翅膀了不起啊?
  凌洲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好在萨岱霍斯立马收敛了笑容,镇定自若地走到凌洲身边,眼带笑意道:“雄主,您在干什么?”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凌洲金色华美、璀璨耀眼的翅翼,“翅翼怎么了?”
  他一碰,凌洲就感觉后背一麻,翅膀唰的一声就收回去了。
  他可能上辈子抢了这倒霉星球的老婆吧。
  “没怎么,我觉得它太好看了。”凌洲彻底没有表情了。
  还不等萨岱霍斯说话,远远地跑来一个身着军装的军雌。
  “上将,二殿下,”军雌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平复了一下呼吸,“二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哦,终于来了。
  第6章 虫皇
  金发紫眸的雌虫慵懒地靠坐在琉璃溢光的宽椅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下面站着的金发浅眸雄虫。
  凌洲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庆幸又愁苦。
  幸好他是混血儿,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自小便是一头金发和浅眸。
  与虫皇同样亮眼的金发让他再次躲过了一劫。啊,妈妈我爱你。
  愁苦的是,凌洲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琉璃溢彩下看不清神情的虫皇,内心十分苦涩。
  约格泽昂·温森特纳,当年还是四皇子时,便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与先亲王结婚后恩爱非常,诞下一子,先亲王让虫崽随其姓,取名为适愿·温森特纳。没错,就是现在的我。凌洲面无表情地想。
  后来先亲王战死,约格泽昂凭借显赫战功与先亲王留下的一众拥护者,成功开创以雌虫之身登上皇位的先例。在位期间以铁血手腕著称,就连一贯以雄虫为尊的祭司殿都没有出声反驳。
  凌洲总结,是个狠人。
  不过嘛,凌洲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红发红眸雄虫。
  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讽刺,恩爱非常?先亲王确实是至死都只娶了约格泽昂,一生只爱约格泽昂。当年约格泽昂身体状况极差,先亲王不顾自己糟糕的精神海状况代替他上了战场,最终战死在堤摩。
  可约格泽昂呢?结婚后还跟艾瑟·顿特莱格生下一子,不然适愿怎么有罗普这个哥哥?
  先亲王前脚刚上了战场,他后脚就把人接到先亲王府邸住着。先亲王才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让艾瑟成为君后,对适愿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十二年,都回来多少天了才想起来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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