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然而短信似乎并不是喜讯,因为相召南看见桑也先是定定地凝视着手机屏幕,随后伸手拨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监控里的手机画面变得清晰。
相召南愕然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他和钱余,背景是一家甜品店。
谁偷拍了他?相召南不假思索,桑也那个好友!肯定是他在挑拨离间!
不要信他……相召南感到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心脏,令他浑身血液都静止了,直到他看见桑也苦笑了一下,浑身无力地进了卧室,消失在监控画面里,他才失去骨头一般跌坐在书桌椅上,顿感掉入深渊般被失重感包围的恐惧。
不要信他……当时钱余不小心,不,不是,是故意把咖啡洒在他身上,导致他不得不在办公室休息室的淋浴间临时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咖啡渍,出来之后钱余非要给他买衣服,说是给他道歉,他推却多次但最后被吵烦了,只能随他去了。
至于甜品店的七夕节活动——不,不是的,他从未想过要和钱余过什么七夕节活动,他驻足于前,只是——是什么?
相召南一时想不起来,他记得自己是想要给桑也买舒芙蕾的,桑也喜欢吃甜的,但似乎又不对,因为相召南什么也没买,空着手就回去了。那他停留在那里是为什么?他的记忆和他的心理在打架,到底是谁出了差错?
高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似乎要朝他冲过来,相召南头痛欲裂。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相召南和电脑之间。
良久,屏幕里再次出现了桑也的身影。他浑身是血,眼睛里淌着流动的血水,耳垂滴血,不是比喻,而是切切实实的描述。
他那样目标明确义无反顾地冲向遥控器,连无事牌掉落在地也没有分去他丝毫注意力。是什么让他如此仓皇?
相召南屏息凝神。
最后他看见电视机上弹出来的画面。
是他!
醒目的蓝色标题框瞬间变成了猩红色,张牙舞爪诉说着他的抛弃。
“相氏会撤除对桑氏地产的投资。”
在空荡的书房跌宕不止,相召南捂着耳,却无法隔绝阵阵声浪,他清晰听见自己做了什么,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里的桑也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头破血流。
出轨,依赖症,撤资……
那些乌云压顶般的怪物再次出现,撕扯着相召南的手脚,要将他五马分尸,嘴里不停嚷叫着:“你杀死了他!”
相召南喉咙紧的说不出来话,只能无谓地吐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符:“不,不是,是因为……我,不——”
书房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不断流转的漩涡,相召南在里面待了并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停地观看着监控录像,不吃不喝,没日没夜。
最初他只看七夕晚上的监控,慢慢地他看起了七夕白天的监控,再后来他不断往前回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跳过。
他看见了桑也窝在沙发上,小小的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关节可以随意扭动的漂亮人偶,看见了桑也在客厅走来走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反复踱步,可爱极了。
他能感受到,有些笑容,是因他而荡开。
相召南只恨自己没在卧室,厨房,画室,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装上监控。
像对待世间珍宝一样,他把监控当成宝藏,从里面桑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汲取生命营养。
他唯独不敢看的,是有他出镜的片段,那张丑陋的脸破坏了桑也身边的氛围,令人作呕,但好在他很少出现。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一个白日,华润湾的大门被豪车强行撞破,房间的门更是被毫不留情地拆卸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冲了进来,踹开书房的门,把相召南从书桌后拽了起来。
相民一拳打在相召南的下巴上,瞬间激起一片青紫,嘴角流出了一条血渍。
相召南却并没有生气,用一双无神的黑色瞳孔盯着相民,“你做什么?”
相民怒极,又是一拳。
“你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做什么?把偌大的公司抛下不管,窝在这里十几天,相氏停摆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没有点相氏总裁的自觉?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这样胡闹?!”
相召南还没说话,就看见门后走出来林晓燕,抱着一只暖手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子不会十几天都没洗过澡吧?脏得要死,我看你是真想当流浪汉了。赶紧回去上班,记得跟你舅舅打个电话,人可担心你了。”林晓燕抬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仿佛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随后嘀咕一句:“这么久不吃饭都没饿死。”
相召南转动眼珠,从相民,到林晓燕,再到二人身后的员工。
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相召南拨开人群,走出书房,走出被拆卸的大门,走出华润湾。他理了理衣襟,心想那个护士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病了。
他确实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对看不见桑也盲目的爱。
第38章
医生姓李, 全名李由,是s市市中心三甲医院的心理科主治医生。因为医院是s市最好的医院,他自身履历也丰富, 接待了不少有心理障碍的富家子弟, 按理说经验十足。
但眼前这个人, 属实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首先, 这个病人完全不按照医院规定做事,或者说, 医院主动给他开了后门, 作为医生也不好说什么。
其次,他本想按照流程让病人做个自我介绍, 结果病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问:“你不认识我吗?”
大名鼎鼎的相氏集团总裁相召南,天天在电视机上露脸, 李由当然认识。相召南说得没错, 但这并不妨碍李由对他感到无语。
后来他问病人,你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相召南憋了半天,脸都憋扭曲了才说:“我对不起他。”
李由虽然平时忙碌很少上网, 但对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也有所听闻,他记得当时相召南的配偶家里公司被爆出大瓜, 医院同事都狠狠吃了一口, 紧接着相召南就宣布撤资, 和他同科室的医生有一个炒股的, 当即就说他要把手里的股赶紧抛了。
李由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本来他们股民还在观望情况, 结果桑氏地产最大的合作伙伴宣布撤资,相当于告诉他们,这事实锤了, 赶紧跑吧。
只短短一句,李由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你觉得你害了他?”
相召南对外从未低下的头颅沉重地点了一下。
李由思忖了片刻,道:“这事确实是你太不留情面了,你要是介怀,最好是跟他道个歉,给一些实质性的补偿。”
“我道歉了。”
“嗯,怎么说?”
“他不接受。”
李由心说这也正常,毕竟你害得人家上百亿的公司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原谅了你也太草率了。
结果他还没点评什么,就看见相召南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双目惊恐地放大,最后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李由看着病人发疯般嚷着“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他了”“他说我自由了”,还不受控制地想要掀他的桌。
好在他的诊室里所有摆件都是固定死的,相召南尴尬地拔了又拔,都没扯动一件摆饰。
李由趁这个机会连忙按响了铃,一个护士进来,他说:“给他打一剂镇定剂。”
他按着病人,护士手疾眼快把镇定剂打了进去,针对alpha的镇定剂很快起了效果,病人的眼神果然变得清澈起来。
“清醒了吗?”
“嗯。”
相召南坐回座位,重新开始问诊。
“你当时撤资,是出于什么原因?”
相召南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公司外面,接到电话,说是相渡南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我赶紧回去。”
“我回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场的都是相民那个老不死的心腹,和相渡南眉来眼去,就等着这次机会把我踢出游戏。投资桑氏地产是我一手操办的,如果相氏因此受到牵连,董事会要拿我开刀,正中相渡南和相民下怀。所以我……”他深吸了一口,似乎很难说出那几个字,“所以我撤资了,尽可能保住相氏的股市。”
“你是想保住相氏的股市,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李由皱眉。
相召南霍地抬头,旋即又垂下眸,“我……”他下颚用力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搞得脱臼,“我……”
“是为了你,对吧。”
相召南突然就泄了气,“对。”
他深深闭了闭眼。
李由却没放过他,直往他心口戳刀子。
“其实是你自私自利,却还要拿相氏大局给自己当遮羞布。”
相召南捂着脸,“不是的。桑守安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作恶多端,怎么会落得进监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