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一下的动作实在有些莽撞,他的脑袋一下撞在了顾深的胸膛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响,随即便是一阵压抑又难耐的喘咳。
谢予灵的脑袋嗡嗡的,听见那声音,一下抬起头来,就看见顾深面色难看的僵在那里,痛的额头的青筋都浮现了起来。
“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谢予灵突然想起当时顾深出事、前线传来的消息说顾深胸口中枪的事情,顿时彻底慌了神。
他方才那么大力,闹袋现在还疼,若是拿一下碰到了顾深的伤处……
思及此处,谢予灵整颗心彻底乱了套,焦灼间,抬手便去吧啦谢予灵胸前的衣襟。
顾深下意识一把攥住了谢予灵的手腕,低声说道:“我没事的。”
谢予灵挣了挣,奈何顾深力气太大,他又心又顾忌,最后只好作罢,转而商量性的说道:“让我瞧瞧,行吗?”
顾深看见他眼里的担心和紧张,下意识不想答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
谢予灵见他这样,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顿时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他定是当初伤的很重,此刻才会不愿让自己看见,说不定他身上,还有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伤痕……
谢予灵顿时被自己的想法骇到,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顾深,眸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层层红色。
那双眼睛,是干涩的,没有半分湿润,可是却比哭泣更让人心惊。
顾深的心脏突然有种被针扎般的疼痛,那痛感甚至掩盖了肉体上的折磨。
第105章
他微微垂了垂眼, 黑直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青影,也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 顾深抬手落在自己的衣襟上,自己拉开了胸前的衣襟。
只见那长久不见阳光的胸膛上, 皮肤白皙细腻的让女子都要自叹弗如,却又有着女子没有的漂亮肌肉,流畅的身体线条在晕黄的灯火下闪烁着朦胧惑人的微光。
只是原本完美的身体, 却因为左胸上那个巨大而狰狞的伤疤给破坏了。
当时射伤顾深的子弹威力猛劲, 造成极大的创伤面积, 被取出之后缝了针, 虽然现在伤口早已愈合, 但那一片却留下了很严重的伤疤。
子弹入体处周围的皮肤都被炸伤了,深褐的疤痕一直漫延了碗口大的径深, 肌肉都虬结在一起, 针线勒出的痕迹依稀可见,就像一刻古树那盘根错节的根须盘踞在那里。
在他如雪肌肤的衬托之下, 惹眼到刺的人心都跟着颤抖。
谢予灵觉得自己的双眼火烧一般的疼, 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这……得该有多痛啊!
他缓缓的伸出手来, 似是想要触碰一下那伤痕,可是在将要靠近的时候,举起的手却又僵在了半空。
顾深只给他看了一下, 便重新合上了衣襟。
“是有些难看, 但其实早就好了。”轻描淡写的语气,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丑陋的伤疤。
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顾深看来,这伤痕只是难看一些, 只要平日里稍微小心一些,不痛不痒的,对他一个男人来说根本毫无影响。
他之所以最后给谢予灵看了,也是不想让对方胡思乱想,可他殊不知,这道枪。伤,到底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顾深是见惯生死的人,就算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骨子里的漠然仍是一如既往的——所有的伤和痛,于他而言,只要不至生死,就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大事。
可他不知道,当一个人,过于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对方指尖划破低落了几滴细血,也是能让人心疼难抑的。
随着顾深整理衣衫的动作,谢予灵目光被转移到了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但是眼前挥之不去的,却还是方才看到的那触目惊心的场景。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谢予灵才轻轻动了一下。
他抬手一把将顾深抱入了怀中。
顾深身子一僵,随即就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分明盛夏的天气,身上却透着股颤人的寒凉。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般大的情绪起伏,所以也无从安慰,最后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纵容般的任由谢予灵抱着自己。
不知不觉,红烛落干了清泪,房里一下陷入了黑暗中。
仿佛苍天都感受到了他们心里的凝重,今夜无星无月,夜凉如水,沉沉的天幕好似下一秒就要坍塌下来般。
二人静静躺在那里,一个哀恸的不想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寂静恍如被坚冰封住的寒潭,不得半分融消。
这夜注定无眠。
谢予灵抱着顾深,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就这样过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抵不住困倦的睡了过去。
顾深听着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大略收拾一番,他走到院子里的桃树边,在石砌的圆凳上坐下,向来淡静无波的一颗心,起了滚滚不息的狂澜。
若说他一开始想要追溯从前,不过是潜意识里一种淡淡的念想,可经过昨日种种,却让这种念想变成了强烈的渴望。
他想要记起从前的一切,从失忆至今,从未有这般的明确与坚定过。
顾深在院里坐了一会儿,见天色稍微亮堂了,便起身出了门去。
行在街上的时候,不是没有感觉到身后那些人跟踪自己的声息。
他若是想的话,轻易便可以放倒或是甩开他们,但是顾深却并没有去做理会。
顾深记得那些人的身法,与那夜他和艾尔分开后,那些出现在他周围的是同一拨人。
现在想来,那些人应当是谢予灵派去的。
顾深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但先前在j国时,对于艾尔派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跟随的那些人,他是极为反感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未像之前那般排斥。
现下时辰尚早,街上也就一些脚夫和摆摊买早点的生意人,显得有些寂静,顾深从城西一路行到城东,最后在浮华楼前停了下来。
浮华楼里夜间歌舞升平,纵情声色,往往到了凌晨才渐次的偃旗息鼓,是以到了这时,自是无人早起。
顾深提步迈上白玉石阶,敲了敲门。
里面半晌没有动静,直到他打算再敲时,才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开门的是个年轻小伙,身材中等,样貌普通,但是态度却难得的很好。
看见顾深的剎那,他眼里的惺忪一下变成了惊艳。
“娘嘞!”小伙子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见顾深还站在那里,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
说来他在这浮华楼里做事也有好几年了,风骚的、清纯的、淡雅的、明艳的……楼里什么模样的人物没见过,但此刻见了顾深,却顿觉那些个堪称姿容绝色的公子小倌乃至姑娘们,全然失了颜色。
“公……公子,您有什……什么事吗?”小伙子结结巴巴的说,又下意识补充了句,“咱这里白日不做生意的,您若是、若是……还请晚上在来吧!”
看着眼前清冷绝尘、姿容无双的男子,他顿时觉得自己若是说出“寻。欢”“喝花酒”一类的字眼,都是对对方的一众亵渎,是以下意识的直接跳过了。
顾深对于对方的这种目光,早已见怪不怪了,当下只是平平的道:“我找荫娘,她可在?”
小伙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公子您找楼主啊,她这时候还没起呢,要不公子您先进来,小的到后面瞧瞧去。”
这天焱国的青楼,并没有“老鸨”或是“妈妈”一类的称呼,里边当家做主的,就被称为楼主或是阁主。
说来倒也有种免俗的意思,恁的让人觉出高端不少。
顾深点了点头,顺着对方让开的位置走了进去。
小伙子招呼顾深在茶厅里坐下,转身便要离开,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公子,敢问您贵姓啊?若是楼主问起,小的也好回话。”
“姓顾。”顾深简短的回了句。
小伙子见他不说名字,也没敢多问,恭敬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听荫娘先前所述,这浮华楼是顾深手底下的生意。
大概是因此的缘故,顾深坐在那里,脑海里不由就闪过一个念头——这楼里下人,办事还挺称职妥帖。
顾深如是想着,殊不知自己能这般轻易的进得门来、还被客客气气的招待着,其实是因了自己那身不凡的相貌与气度,若换做旁人,就算这小伙子再和气,只怕顶多是好声好气的给请了出去,让他等楼里开了门再来。
-
能干这营生的,就算看起来温和,多半也是笑面黑心的,荫娘被搅了清梦,起床气一下就被燎了起来,开口便对着外面斥骂道:“作死啊,大清早的唤什么唤?你是不想让老娘好活几天了吧!”
小伙子被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没给软到地上去。直到这时候飘飘忽忽的大脑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来荫娘最讨厌的便是被人打扰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