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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一直静静漂浮在殿内的香气忽然被搅动,暗香扑鼻,谢鸣玉怔怔地抬起头来,瞳孔里烛火闪动,渐渐地,被一个身影所覆盖。
  皇后走到他面前,掌心向上,五指微屈,谢鸣玉踯躅了下,将自己的手轻搭在她手上,被冰得一颤,然后缓缓站起。
  “别怕,本宫想告诉你的是,高似做不到的,本宫可以,本宫不但能得內监效忠,就连内阁都可以让步。”
  说着,她幽幽一叹,语气自冰冷中生出几分人气,听得谢鸣玉一阵恍惚,“本宫没有儿子继承大统,而你没有外戚撑腰,不过同忧相救罢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谢鸣玉泛红的耳尖,唇角勾出罕有的微笑,“你早一日杀了皇上,皇位就早一日是你的,有本宫在你必再忧心那些朝臣。”
  “母后是说……用那个崔玉桥?”
  “看,本宫就说你聪明。”皇后垂眸轻笑,“你想用奉进宫里的美人拖垮他的身体,太慢了。本宫明白你怜惜崔家那孩子是故人之子,可他既然出现在楚都,既然有复仇之心,那就是他的命,但未尝不是你的福。”
  “儿臣……”谢鸣玉瞳孔微缩,“明白。”
  第100章
  谢暄抵达雍京已有五日。
  在那孩子说出惊人之语后,整个虞县为之哗然,而他浑浑噩噩地被塞上马车,途中坎坷,用了整整两日才走到雍京。
  这期间,傅行简倒是给他倒了个明白。
  原来那孩子并不是第一次醒来,实际上后面医治他的是萧九渊带来的那个医师。
  第二次醒来时,孩子就已然清醒,傅行简见他口齿清晰,心思伶俐,临时起意地尝试之后,发现竟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着聪明,还说知道是在帮助救他的那位哥哥,他一定能办好。
  是好,出乎意料的好。
  谢暄不禁头痛,难以想象现在的虞县已经将那些神乎其神的话传成了什么模样。
  但令他意外是,自己却并不慌张,谢暄微微蹙眉,去细品此刻心境这微妙的不同。
  从傅行简口中得知,原来他在虞县这些时日并不太平,只是没想到无妄会出手阻止,便乐得让他留下,并未揭穿。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无妄在虞县?”
  “知道归知道,不过他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具体做什么我也探查不出。”
  谢暄瞠目,而后懊悔地移开目光,“都是我刻意隐瞒了王保一事,才致你受伤。”
  “可他替你挡下了两次袭击,挨这一刀甚是划算。”
  傅行简趁机吻他,可谁知谢暄不为所动地推开,那严肃的神情让傅行简甚至有些讪讪,仿佛是自己在不知轻重。
  “我觉得是谢祎。”仗着没人,谢暄大喇喇地将这名字说出口。
  “为什么不是大皇子?”傅行简的气息明显滞了滞,静默少倾问道,“还有,三殿下虽年幼,可最得皇上喜欢,母家的势力也最强。”
  “大楚一向最重血统,鸣玉从小就独居在宫里,那时候宫人们视伺候大皇子为贬黜,人人避之不及,甚至背地里结伙欺负他,奴仆尚且如此,更何况朝中?”谢暄不禁叹道,“这话说出来虽伤人,却也是实情,在大楚是没有哪个朝臣肯将身家前程托付在他身上的。”
  “当年皇上被困鸣燕山时,世人是不是也这样想?”
  谢暄微怔道,“皇上当初虽困顿,但母家是大族,母亲也是妃位,与鸣玉的境遇是大不同的。”
  这场交谈并没有结果,似乎谁都有谁的道理,谢暄反复琢磨了数次亦无果,喟叹中将悬起半天的笔重新吸饱了墨汁,继续落笔书写。
  傅行简拒绝进山营救高瑛,自然是和夏修贤撕破了脸,在虞县他们连续数日都住在室外,四处漏风之地岂能久待,这也是为何他们要赶到雍京,现在住进了总督府,也总算得一时平静。
  谢暄没闲着,他熟悉当下虞县的粮钱的各项账目,于是主动揽下了这差事,分担些力所能及之事。
  只是如此一来,他堂堂潞王倒真像是傅行简手下的录书,待回头必得多找他要些银钱,以补自己先前捐出去的那些亏空……
  思绪被账目上的数目打断,谢暄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反复对比,心头讶异。
  虞县虽受灾最重却基本得以保全,尚能自给自足,但周边却颇为严重,粮仓倒塌又淋了雨,不出几日便发霉,更不用说现在日益寒冷,衣服被褥更是急中之急。
  就连雍京也坍塌了一些房屋,总督府也是日夜敲打,慌忙加固。
  此次受灾地域皆属永宁府,赈灾的粮食物资必然是先过雍京再分配至知州、知府,层层下发。但现在粮食不过刚到雍京,数目就已经与受灾人数极不匹配。
  谢暄沉吟少倾,与前世记忆对照,虽模糊却能一一对应,这样下去暴动之乱恐怕已是迫在眉睫。
  谢暄出现在议事厅门前时,坐在主位的杜锡缙下意识站起,其余诸官慌忙跟着起身,却没想到进来的是一名身着布衣的年轻人。
  只见他怀抱账本冲厅内行礼,诸人不明所以,眼看着杜锡缙还礼,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还了礼,而后瞧他走到坐在最边缘的傅行简身后,俯身耳语了几句。
  他们还当是什么人,原来只是虞县知县的一名属官,但看打扮属官都算不上,总督大人的态度未免奇怪,莫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乱了心神,一时不查?
  谢暄的心思全在账目上,压根就没觉出他人目光异样,低声道,“这也差太多了,哪里够赈灾。”
  “别看这短短几天,从上到下已不知被剥了多少层,只能待部堂大人上奏。”傅行简轻声回他。
  “那这一来一回又得多少时日,灾民挨饿受冻,伤者病者不计其数,岂能等得了?”谢暄将方才抄录的账目递给他看,忍不住提醒道,“这样下去要出事。”
  两人嘀嘀咕咕不免招人侧目,众人以为杜锡缙要呵斥,却没想到他仿佛没看见一般交代了几句,就叫人散了,独留下了傅行简。
  待最后一人出去,杜锡缙仿佛脚底生了刺般从主位上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谢暄行了大礼告罪,让他坐到主位上去,谢暄倒是笑着摆手,坐在了傅行简上首的位置上,
  “现下何必在意这些虚礼,杜大人也请坐。”说着他笑意渐敛,将账本递给他,“我方才已细算过,粮物与药材和灾民数目极不匹配,亏空甚大,就算是虞县那边暂且可以放放,也远远不够。”
  杜锡缙眸色讶然,虽不敢逾矩直视谢暄,但仍忍不住抬了两次眼,显然惊诧不止是因为账目一事。
  但好歹是朝廷大员,抬手间已稳住心神,目光凝在账目上愁眉紧锁却并不意外,“臣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样大。”
  说着,杜锡缙起身,“臣现在就上疏奏报。”
  当然不止赈灾粮物这一件事,傅行简提前筹谋救下一县百姓,这功肯定是要表,只是……
  杜锡缙笔下一顿,将原本已经写了大半的奏疏撕了,重新落笔。
  如今在虞县沸沸扬扬的传言,杜锡缙心头亦有考量,但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打压,他拿不定主意,干脆奏折中不写此事,等独自一人时再另起书信单独寄给徐阁老。
  夏修贤也定会禀报高似,但此传言只在虞县发酵显然后力不足,就连杜锡缙自己也认为这是借地动之灾临时为之,难成气候。
  奏折谢暄也看了,事不宜迟,杜锡缙立刻着人送出,然而拿着奏折的人刚走,又有一人来报,说京城派来赈灾的钦差已到。
  赈灾的钦差应为户部官员,主要是在赈灾期间勘察灾情、调配物资,后期还要依据程度向朝廷提议削减赋税等政策,虽极为重要,但官职通常都不会有杜锡缙高,他只接见便是。
  可通传的人神色略微有些紧张,提醒道,“大人还是速速去驿站迎接吧。”
  谢暄也有些疑惑地看向此人,只见他躬身呈恭敬状,又道,“此次来的钦差可不是普通官员,乃是二皇子殿下。”
  谢暄一滞,霎时间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谢祎?!
  第101章
  谢暄下意识地看向傅行简,却也见他站起,目露讶色,看来这次赈灾的钦差会是谢祎,这谁都没想到。
  然而令所有人诧异的是,杜锡缙正准备出去,第三个人又慌忙来报,谢祎并未在驿站落脚,直奔总督府而来,人马上就到。
  本该立即去迎接的杜锡缙反而停下脚步,朝一直沉默的谢暄看去。
  傅行简身形微动,似要替他回答,谢暄却先一步察觉,手臂半揽,向前了半步道,“我没有躲藏的必要,请他进来吧。”
  杜锡缙暂且告退,傅行简唇线微抿,眉宇间担忧尽现,“你不是怀疑他?”
  谢暄倒是唉了一声,卸了方才在杜锡缙面前撑起的那个严肃劲儿抱怨道,“我在这儿虽说是秘密,但谢祎又怎会不知道,躲起来反而像我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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