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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这场将虞县近乎毁灭的灾难被傅行简化解,而北狄的内乱是不是也会止于他的那番话?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以徐阁老为首的众朝臣是不是就不会以皇上昏庸无度为由,将自己推向继承大统的风口浪尖之上!
  思及此,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谢暄激灵一下顿住,苏赫巴鲁人呢?
  “兰时。”
  谢暄回头,傅行简正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此刻已顾不得双膝的疼痛,疾步向回走去。
  傅行简知道他腿上有伤口,本想先迎过去,却没想到谢暄这样急迫,他长腿一跨,一把接住了他踉跄的身体。
  “苏赫巴鲁呢!”谢暄拽紧了傅行简的衣袖,顾不得站稳就急忙问道,“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傅行简托起他的背部站稳,眸色微闪,“你管他做什么?”
  “他……我……”谢暄瞥见周围耳朵都恨不得贴上来的百姓,脑子缓过神来,才发现此事根本无法宣之于口,“我就是想问问。”
  傅行简没做声,忽然蹲下撩起谢暄的衣摆,衣裤的双膝位置上洇出一点淡淡的粉色血迹,还潮湿着,正是刚才跑得太急渗出的血水。
  其实那伤口浅淡,仅仅是磨破了皮,何须他堂堂知县大人亲自伏低查看,百姓的头虽然个个扭得很, 眼睛却都朝这边睨来,心里早不知补出了什么样的大戏。
  傅行简查看完,下摆放下的力道似乎有点重,谢暄觉得腰间一坠,这才恍恍惚惚觉出一股酸气,茫然道,“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吧?”
  直起身的傅行简顿了少倾,垂目看向谢暄,简短却又肯定地嗯了一声,而后看见这双映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眸子慢慢睁大,满目的不可思议。
  傅行简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随着谢暄缓慢的步伐,听着他时不时的吸着凉气小声地叫疼,渐渐走出人群。
  他当然不该认为谢暄会和苏赫巴鲁会有什么,可那一刻话音落下,傅行简自己都品出了满溢的酸味。
  那个明明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谢暄,怎么会如此急切地去关心另一个将他掳走并且屡次轻薄的男人。
  难道……他现在会喜欢这样的?
  “傅行简。”谢暄轻咳一声,总算想到了说辞,“北狄一向与大楚交好,苏赫巴鲁既然被委以重任,那想必也是他父汗看重的儿子,若真因为咱们未曾施救而命丧他乡,恐怕于大楚不利。”
  “他已经走了。”傅行简缓回神来道,“你被救回来的当日,他就启程回北狄了。”
  谢暄闻言先是一怔,再想也的确应该。
  他所预言之事重大至极,想必也不会只派个亲信回去报信,时间稍纵即逝,苏赫巴鲁肯定坐不住,只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躲开了这场灾难。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与傅行简竟然在互不知情的境况下联手化解了大楚的两大困境,还真是令人庆幸又唏嘘。
  “方才高瑛的人来找你做什么?”谢暄记起这件事,惟恐有什么变故,忙问道。
  “他们想让我带人进山救出高瑛。”傅行简淡淡道,“我拒绝了。”
  虽说谢暄觉得高瑛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不足惜,但还是蹙起眉头,担心道,“你直接拒绝会不会得罪高似?”
  傅行简闻言却勾起嘴角,笑意溢在眼角眉梢,“我还用怕得罪他吗?”
  若是高瑛计划顺利,他早在前几日就死在梁家前院了,得不得罪的又有什么关系,现在龙脊山都被震得崩裂开来,里面是什么状况难以估量,去救也定然是有去无回。
  “他们还派了人去了雍京,想必是想向夏修贤求救。”傅行简道。
  “夏修贤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得罪高似,那他要真派人去救呢?”
  “你都说了他是个老狐狸,若论表面功夫,整个雍京恐怕都难有人匹敌。”
  “倒也是……”
  谢暄喃喃地,心道若是高瑛折了,那对高似而言可谓重创,不禁快哉!
  嘴角压抑不住地扬起,而后被另一双微凉的唇轻触,心间痒了一下,直接麻到了手指头尖儿。
  “干什么呢!”谢暄被揽得无处可躲,吓得回头去看远处的那些村民。
  “这里暗,看不到的。”傅行简低沉的嗓音包裹耳廓,温热撩动,“我也没兴趣让他们看见。”
  “看不见?”
  “嗯,真看不见。”
  “傅行简。”谢暄偏过头,躲开了他在耳畔的唇,压着嗓子叫他,微微暗哑,“我也想亲你。”
  第98章
  灾难后的第一个寒夜,破败却侥幸,没人愿意独自呆着,整个县城的人都挤在这里,越是人多嘈杂,反而就越安心。
  在这样拥挤的地方,他们寻到了一处罕有的幽静,思绪万千中静默着,只有远处人声的间隙中,透露出的微喘的气息。
  与前几次的吻都不同,傅行简并没有攻城掠地般一定要占据主动,而是遵循谢暄的步调,随他进退徐徐。
  比起欲望,更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缱绻不舍。
  双唇慢慢挪开,呼吸交接的地方呵出一片白雾,氤氲在目光之间,而后迅速消逝在寒冷的黑暗之中。
  胸口起伏,额头相抵,谢暄轻抿着唇线缓过来,眨了眨眼,对自己在此情此境下竟然想亲傅行简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不觉后悔。
  今晚没人敢熟睡,眼下已是深夜,不远处仍人声不断,谢暄轻咳一声,撤了半步,颊边没了气息的交融,忽觉冰凉。
  “虞县受灾虽重,可周边村镇没有修缮房屋,恐怕要比这里严重得多。”谢暄还是决定谈些正事。
  “嗯。”傅行简的声音还微微带些暗哑,“等这边安顿好了,就会向雍京那边一路搜寻过去。”
  “那你要去吗?”
  “去。”傅行简道,“我要去见总督大人。”
  “我也去。”谢暄急切道,说完却一顿,习惯性地已经等待傅行简的拒绝,脑海中瞬息闪过数个用来了说服他的理由,可傅行简却点点头,
  “我们一起去,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
  雍京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总要先把虞县这里安排妥当。
  傅行简让百姓合力,将粮仓先行整理出来,老弱病残守在这儿熬粥摊饼,年轻力壮者去收拾残局。
  龙脊山上下来的这些山民,遥遥望着那道巨大的裂隙后怕不已,个个都不要工钱去帮忙,立誓定然将虞县修整得妥妥当当。
  谢暄手心的血泡刚消下去,露出淡粉的嫩肉,一碰就疼,会做的事又实在没几样,他干脆执笔,替衙门来记粮库的账目,各家各户的损失等则。这些待傅行简上奏报时都用得上。
  暖阳普照之下,谢暄的字迹清晰隽秀,上下垂线,行列等宽,刘鸿才和宋主簿每每看到就赞叹不已,刮目相看。
  他的字可是徐阁老拿竹篾一笔一划敲出来的,后来虽有荒废,但如今看来在普通人中仍是拔尖儿,谢暄低头,瞧着一排数目口中暗念,提笔写下总和。
  儿时过目不忘,别人苦背三天的书,他半日就能记下,其他时候无聊就算算数,或者另找其他文章书籍来背,日积月累的,竟比那几个比他年纪大的皇侄读的书还多。
  那时的他只怕给皇后丢脸,怕她觉得自己养了个笨孩子,还仗着自己辈分高显露。
  其实若只是通算术,背诗文倒也无妨,坏就坏在他读的远比其他人多,每每清谈策论之时,谢暄信手拈来地引经据典,辩得那些皇侄哑口无言,翻书都不来不及,却殊不知是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提腕收笔,谢暄弯腰吹拂着未干的墨迹,思绪却迟迟未落,但他不愿去假设,那都是没用的,可转念又想要假设——
  假设自己从小就认识傅行简呢?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护着自己,然后偷偷提醒自己不要锋芒毕露。
  想到这里谢暄不禁失笑,他现在已经多偷来了这么些时日,怎的还不知足吗?
  外头忽然一阵骚乱,谢暄搁笔,将写下的这些整理好,拿镇纸压上,这才向人多的那边走去。
  他抚了抚微痛的胃部,心道也许是最近这些饼又硬又干巴,吃得他胃痛总隐隐地想犯,要不等会儿让梁大夫把个脉,或者喝完热乎的粥就会好些。
  那边一下嘈杂,一下又静默,显得有些奇怪,谢暄慢慢踱去,却发现人们聚集的方向并不是粥棚,而是医班那边。
  有人与他一样好奇地跟过去,也有人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神色震惊,脸色似乎是激动的,微微泛红。
  这是发生了什么?谢暄左右张望,想寻找傅行简的身影,可人实在太多,他遍寻不到。
  “我睡着的时候就是梦到了神仙。”一个稚嫩清脆声音划过嘈杂,众人再次噤声,细细倾听。
  谢暄心头泛起异样,立在原地,然而身后的人不断向前拥着,他不得不继续走,逐渐靠近那声音。
  “那神仙到底说了什么?”有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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