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语气听起来僵硬无比。麦考夫迅速将视线移开,他没有想到康斯坦斯会是这个反应。
  “康妮,你在生气?”
  他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她到底在生气什么,难道是因为触景伤情吗?
  “麦考夫,收起你眼里的怜悯。”康斯坦斯回过头,眉头紧皱,她讨厌看见别人眼里有意无意流露的同情。她是残废了还是快要死了,怎么从小到大,人人都要拿这种目光看她。
  深呼吸一口气,她对上他担忧的视线,坦然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蠢。”
  蠢?她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麦考夫的手指越攥越紧,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此刻冲着一位女士高声质问,于是低声地问她:“你觉得自己以前很蠢是吗?”
  “你以前确实很蠢。”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腕,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你蠢到什么都会跟我说,蠢到连我这样的人都会信任,蠢到最后差点丢了性命。”
  康斯坦斯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像你这样——”麦考夫胸腔的心脏突然狠狠地跳动了几下,他咬着牙,继续说:“从小患有情感分离障碍的女人,客体存在关系丧失,试图将内心的伊拉克特拉情结潜意识地转移到较为年长的男性身上。”
  “你怎么敢!”她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居然说自己有恋父情结!
  “比如,威廉姆斯,休·格兰特还有我。”麦考夫苦笑起来,说出的话犹如冰锥一般刺痛了她。
  康斯坦斯往后退了几步。她意识到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不是这一两年,而是更早,早到他们相遇,早到英国参与伊拉克军事行动。
  “你看了我的心理诊断报告?”她勉强镇定下来。
  麦考夫摇了摇头,他用坚定不移的口吻,“这很明显。你从小长大的环境,你童年丧失的亲密感后会将这力量升华成另一种具有建设性的事情。你跟年长的男□□往后产生了移情,缺陷的东西总需要被满足。”
  “闭嘴!”
  “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威廉姆斯?因为他结婚生子,不再是你眼里完美男性的形象——高大、敏锐、把控一切。”
  “天呐,我讨厌他不是因为这毫无根据的原因。”
  “但你不能否认,你当时接近我确实只是为了满足你内心的那份缺陷,你在用这种方式减除内心的痛苦,避免心灵的崩溃。”
  接下来是长久的一段沉默。
  “你是不是忘了,我忘了?”
  “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来。”
  “所以——你的试探结束了吗?”
  麦考夫那双清明的灰色眼珠,由暗转亮,又由亮转暗,暗藏的情绪几经转动,终究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能读懂人心。”
  “不——”康斯坦斯摇了摇头,她脑海里出现了舅舅的声音。
  “人心不是一本书,不能随意翻阅。思想也不是刻在脑海里,不可以让人钻进去读。人心是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东西。假设我能窥探到对方的思想和记忆,那么在这种前提下,我也只限于了解对方是否在说谎。”
  “包括修改记忆。”
  “你……”
  “夏洛克关于利比亚的记忆有出入。”
  “原来如此。”康斯坦斯垂下头,她想通了。“这就是你必须要掌控我的理由。”
  麦考夫没有反驳。他的手指下意识想摸一摸戒指,但却摸了个空。
  “你在害怕他想起什么,” 她也开始了反击,毫不留情。“怎么,思维宫殿也有失灵的时候?”这对福尔摩斯兄弟的大脑诡异得没话说。难怪先前就算修改了夏洛克的记忆都没有效果。
  “康妮,不要转移话题。”收回手,他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
  这个秘密,他不能跟任何人吐露。
  两个人对视了一两秒。
  “好吧,不过我要回房处理公务了。”康斯坦斯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她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歪着头对他说。“虽然我不了解之前对你是什么态度,但——那首曲子,我是不可能为帕特里克演奏的。”
  她的暗示呼之欲出。麦考夫瞳孔微缩,他愣了两秒,再望向那抹身影时,门口已空空如也。
  不可否认,因为这样的结论在他脑海扎根太久,以至于现在被当事人否决,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时,手机响了。不是来自贝克街,而是来自唐宁街。
  他按下接听键。
  听到安西娅略带焦急的声音:“长官,美国cia那边有场紧急会议需要您亲自当场。”
  隔壁书房里,康斯坦斯确实是在处理手头的公务,同时她还在跟人通话,在这栋不受监控的屋子里,她恢复了以往冰冷的神情。
  “秘密任务定在凌晨五点,由军情六处协助。”
  然而她却被电话另一头的人警告着:“康斯坦斯,现在外交部的常务次官还是菲利普爵士。”
  言外之意,这还不归你管。
  但她挑了挑眉,冷淡地瞥了一眼屏幕里闪现的档案,嘴角勾起一丝笑。
  “他很快就不是了。”
  第28章 巴黎之行遭遇意外
  一夜荒唐之后,总归还要面对第二天的清晨。
  爱没有情欲,就不是爱,而是别的东西。康斯坦斯睁开眼的一瞬,想到了毛姆这句话。昨晚还在放映室对峙争吵,结果晚上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床上滚作一团。对成年人而言,性与爱是不能分开谈论的,有爱无性的生活令人窒息,而有性无爱却会让人更孤独。至于她跟麦考夫之间,说不上是性更契合,还是爱更多点。
  她掀开被子,伸手摸了摸床边,是空的,还留有余温。
  麦考夫正在穿衣,就算是这样盛夏,他也没有放弃过那该死的仪式感。一套黑色格纹三件套,同款配套的领带、方巾和袖扣整齐地摆在面前。
  “你要走?”趴在床上,一丝不挂的康斯坦斯还有点迷迷糊糊。
  他的视线落定在她身上,呼吸停了一瞬,迅速走到床边,用酒红色丝绸被单里三层外三层将她裹了个结实,只露出个脑袋,她乖巧地盯着他。他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如同在摸一块上好的绸缎。
  “有场紧急会议。”因为会议的保密级别较高,麦考夫不愿透露更多的细节。
  康斯坦斯立刻清醒,她睁着那双秋水盈盈的绿眸,有点难以置信。“你要亲自去?”
  “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的行动需要你亲自去?我的意思是,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行动。”
  麦考夫眉头拢起,他以为她是在为今天的约会取消而闹脾气。于是他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再多睡一会儿,我下午应该就能回来。”
  应该?康斯坦斯沉默不语,只盯着他。
  “好吧,可能要到晚上。”麦考夫被她的眼神逼退,只好说出实话。
  她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晚上准备的东西都泡汤。
  “你……”麦考夫欲言又止,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嘴角。昨晚似乎没控制好力道。他心里想着,粗糙的手指划在她如凝脂般的皮肤。
  有点痒,康斯坦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伸出手臂,麦考夫错误地预判了她的想法,以为她是想要一个拥抱,结果等他放下手臂准备俯身实施时,却等到她的一个白眼以及抵在胸口处的手掌。
  当然不是为了拥抱他,康斯坦斯的手指扯了扯他还未打好的暗红色领带,动作轻柔地将领带绕过衬衫领,将两者交叉再穿过。
  麦考夫的目光一下子就柔和了许多。
  不到片刻,一个完美的温莎结就打好了。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仿佛昨晚的厉声对峙的不是他们。
  麦考夫抬起的手被康斯坦斯默默地握住。这是一只很宽厚的手掌,大约有她脸部的二分之一,细长的手指很适合练习一门乐器,虎口处的厚茧已经淡了不少,大约是不常出外勤的原因,可年轻时留下的痕迹总抹不掉——掌下有处一道极浅的疤痕,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掌心很温暖,一点都不像麦考夫在外给人的感觉。康斯坦斯想着,缓缓将那枚戒指重新套上他的无名指。
  麦考夫挑了挑眉,她这是在宣誓所有权——对他的所有权?
  这场景给两个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麦考夫,我怎么觉得我有种在求婚的错觉。”她仿佛想到什么,开心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看上去有点傻。麦考夫难得露出嫌弃的表情。
  若是外交部和军情六处的文官特工同僚们看见一贯冷静示人的福尔摩斯大人和向来笑里藏刀的阿普比小姐会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误食了什么迷幻剂或者是在做梦。肯定是幻觉和梦境在作祟。
  但梦境可能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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