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居然不在意他的来历?麦考夫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情。但这心情随即又被另一道声音所压下——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眼睛落定在她万事不经心的脸上,生平头一次为女人所展现出来的多面性而疑惑。
  “阿普比小姐,您所做究竟为何?”麦考夫冷静地问她。他手指交叉,放在膝上,半阖双目,有种准备谈判的气势。
  谁料只听到她轻笑一声,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惊人。
  “如果您想认识隔壁那位剑桥大学化学系副讲师,或许我可以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她的笑容看起来真挚温和,简直挑不出任何差错。看起来就像……白厅那群笑里藏刀的公务员。麦考夫的头微微后仰,他挑了挑眉,下定主意回去就把这位阿普比小姐的资料查清楚。
  “那我需要为小姐您做些什么?”麦考夫彬彬有礼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闪着狡黠的目光。他看她似乎在思考,手指摩挲着下巴,那是她的习惯动作。随即她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丝相当奇怪又腼腆的笑意。
  “能否让我包养你?”
  “噗嗤——”
  麦考夫面无表情地看着泼在自己身上的红茶。他额头直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夹杂一丝诧异与荒谬。是的,荒谬至极,以至于这是平生第一次,他想对一名女士说点不适宜的话语。
  她见状,忙不迭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白色丝绸手帕,手帕末端用金线绣着漂亮的英文圆体字母——c.a ,她轻轻递给了他。
  “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大?有何不妥吗?”
  看着他动作生硬地擦拭西服外套上的茶渍,她满脸疑惑。“丽贝卡跟我说,如果你想找一个人长期陪你说话,那就去包养他好了。”
  西服彻底毁了。麦考夫心里想着,他这一天遭遇的刺激已经远胜于那群远在伊拉克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没有什么比跟一位「大智若愚」的女性打交道更痛苦,更痛苦的是他还不能直白坦率地纠正她那散发着天真可笑的思想。
  “阿普比小姐,我不擅长跟女性交流。”
  麦考夫很想建议她去跟心理医生聊一聊。但话到嘴边,看到她一脸落寞,他却又冷静地闭上了嘴。从某种程度上,麦考夫还算是绅士。
  “你会擅长的。”
  “什么时候?”
  “就现在。”
  不好意思,他现在就想起身离开。大脑的决定迅速下达到身体的各个角落。麦考夫不耐烦地将叠好的手帕放在沙发上,他居高临下,带着一丝惯有的虚伪笑容。
  “阿普比小姐,恕在下先失陪了。”
  离开前,他微微鞠躬,似是在答谢她今天的解围之举。随即转过身,留给她一抹孤独寂寥的黑色背影。昏暗的玄关处,麦考夫注意到那本单独放在木架上的《道德形而上学》。似乎是为了弄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小疑惑,他又凑近看了看,竟发现书本下面还藏着一沓白色小票。
  待看清小票字样时,麦考夫瞳孔微缩,呼吸加快了许多——票据来自the grande coffee。一共有多少张?大概是46张。
  第一次遇到她到今天第二次遇到她,相差多少天?46天。
  这不合常理。
  从玄关到客厅一共用了他二十六步。麦考夫也不知道这看起来颇短的距离怎么走出这么漫长的感觉。茶几上摆放着不知道她从哪里变出来的西洋棋,而她正一个人安静地在对弈,自己跟自己对弈,看起来真是孤独落寞。
  “阿普比小姐,”他低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珠立刻扑捉到她抬起头那一瞬所显露的表情——难以置信,喜出望外。原本沉寂,收敛一切情绪的绿眸立刻迸发出一种潋滟动人的光芒,这给麦考夫一种感觉——她好像一直在等他转身。他冷静地眨了眨眼。
  “或许,你能为我准备一套合适的西服?”
  “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伯纳德……这个名字很好。”
  “我觉得「亲爱的」也不错。”
  第27章 公务员度假篇(二)
  关于过去的回忆被一声清脆的门铃声打断。麦考夫和康斯坦斯面面相觑,似乎在询问对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麦考夫的手机震动比他的大脑反应速度还要快一点。他看了一眼讯息内容。
  【礼物,另替我向你身边的女士问好。s.h】
  礼物是一盘录像带。黑色塑料外壳摸起来很有年代感,翻过来,上面没有任何封面和说明,这让她想起2003年克林顿偷情录像外流事件……
  麦考夫见她目光诡异、眉头紧锁,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康妮,我希望你能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说。
  “好吧,反正这是你的礼物。”她将录像带递过去。
  这可不一定。麦考夫想到来自贝克街的监控报告里,夏洛克跟那位施虐女王朝夕相处的情景,出乎预料又在情理之中。他想象不到他的弟弟在意一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模样,正如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康斯坦斯在法国乡村度假。
  因为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该完完全全地从大脑剔除。
  “要看吗?”正如夏洛克所料,康斯坦斯明显被这盘来历不明的录像带勾起了兴趣。
  “你确定吗?”一贯了解自家弟弟的麦考夫隐隐约约有丝担心。
  “亲爱的,除了炸弹,我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强。”她说。
  尽管两人都对夏洛克寄来的礼物不抱什么期待。但还是很给面子双双坐在放映室的沙发上,视线平静地望着昏暗室内的唯一一处光亮。
  就像看电影一样。悬挂在墙上的幕布缓缓拉出,她身体靠在麦考夫胳膊上,手指正百般无聊地玩着那枚戒指,今天早上麦考夫被迫答应取下来借她玩几天。戒指很素净,内侧刻有她的名字,还附有舅舅所施的咒语。
  舅舅。康斯坦斯脑海里闪现一张消瘦白皙的脸庞,他身材枯瘦,黑色的袍子在寒风中抖动,跟另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母亲的坟前。
  “安娜希望她能……健康成长。”这是帕特里克的声音。
  “你们这家人如果能离她远一点,”舅舅转过身,露出黑色斗篷下那张冷峻的脸。“我想安娜的心愿就不难完成。”
  帕特里克一时语塞,但他仍然更有耐心。
  “斯内普先生,我们跟康妮是一家人,而您也是。”
  “一家人?阿普比先生,您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安娜跟我说过,您是位口是心非的先生。毕竟您之前也信誓旦旦说过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但最后——您还是来了,不是吗?”
  “呵,也只有她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好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阿普比先生,我将在康妮十一岁那年接她入学。听着——不要打断我,她会在霍格沃茨接受七年的魔法课程,直到十八岁。而您跟您的家人必须对此保密。相信我,如果您不想招惹是非,最好将嘴巴闭紧。”
  “斯内普先生,咳咳——咳咳咳——咳咳,您会照顾好她的,对吗?毕竟她是您妹妹的孩子。”
  舅舅冷淡地瞥了帕特里克一眼,从黑袍里掏出一瓶药水递给他。
  “当然。”但他的语调听起来却毫不在意。
  突然一道悠扬的大提琴乐声打断了她的回想。
  幕布画面里出现了——牛津sheldonion剧院。华丽典雅的水晶吊灯,金碧辉煌的剧院装潢,明亮的表演台上,多名身穿黑色礼服的学生端正地坐在酒红色的椅子上,他们的手里都握着自己乐器。
  镜头给了正中央的女孩。她黑色的卷发高高地扎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无袖的黑色绸缎礼裙将她优美有力的右臂线条衬托无余,这是常年练琴的人才能拥有的线条——右手握住琴弓上下翻动,奏出的主调缓缓与钢伴合音。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绿眸略微打量一番台下的观众。但很快,她就将视线移开,全心投入进演奏里,再也没有向门口望过一眼。
  音乐会逐渐进入到了高潮,曲目从巴赫、德沃夏克、勃拉姆斯到柴可夫斯基,换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最后。
  周遭都暗了下来。
  突然一束清冷如月的灯光笼罩着女孩。她的目光遥遥望向另一个方向,又缓缓地收回视线。
  与之前耳熟能详的古典乐曲不同,这最后一曲,麦考夫没有听过。细腻缠绵的乐声缓缓从她指尖流淌,音色光滑如丝绸,盘旋、舒缓,反复变奏,如同流水般涌来的饱满情感似乎要将所有人淹没。
  琴声休止,麦考夫站了起来。掌声雷动,她起身缓缓谢幕。隔着九年的时光,两个人的视线骤然对上,她抬眼,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清浅的微笑。
  “康妮……”他似是在呢喃,语调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沉重。
  一直沉默看完的康斯坦斯倏地起身,她可不喜欢这份「礼物」。
  “我先回房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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