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但在这群手握别人命运的大臣们看来,这样无趣的后知后觉,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可笑得就像一出三流的喜剧。
没有人会同情这辆车上的人。
这辆车载着的当然不止一个人。
康斯坦斯也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将后座故意留下的手机拿起,检查了一番——发现只能接听,随即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不断闪过的街道,察觉到车行驶的方向有点奇怪。
脑海里闪现前不久才研究过的地区地图,她转念一想,心中已有打算。
就算作为人质,康斯坦斯的声音也清冷颇具威严。“这位先生,眼下情况紧急,为了能让我们活下去,我希望您能按照我说的话做。”
用白袍包裹着的穆斯林凶徒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他已得到指令,只要将她送到指定地点,自己就能获得一批军火补给,在混乱的利比亚没有什么比枪支和食物更重要。
她将车窗打开,车轮碾过的尘土被狂风卷起,昏黄的沙漠冷漠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太阳落山后揭开自己残忍的面纱,它随时准备同黑暗一起吞噬掉他们。
这是开往奥祖地带的大道。
“在你头顶上,有一枚英国国防部新研发的追踪导弹。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再过十分钟,你就会死在爆炸中。”她可没跟他开玩笑。
“你呢?”他沉默了片刻,用口音很重的英语问道,手指紧握方向盘。
“对于我不想知道的答案,我从来不问。”她冷淡地回应,双手抱臂盯着后视镜,“我认为你可以超速行驶,反正这里也没有英国警察给你开罚单。”
“最好能在十分钟之内开到奥祖地带。”
这个头目倒是一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猛踩油门,试图逃出生天。
故意落在后座上的手机响了。
康斯坦斯犹豫片刻,拾起手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种慵懒狠戾无所谓的音调,只能属于一个人。
而他的开场白一向惊为天人:“sweetie,悬崖在面前,狼群在背后。”
“是吗,我倒是喜欢与狼共舞。”她不为所动。
他又笑着说:“你猜福尔摩斯会不会同意?”
康斯坦斯一怔,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着。麦考夫当然知道这辆车上是一定有个人质——或许是大使的儿子,或许是夏洛克。当然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还可能是她。
他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着戒指,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麦考夫的工作。她的心开始忐忑起来,不知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他。
车速越来越快,康斯坦斯感觉自己快要被扔出窗外,窗外不断闪现的清真寺塔尖与棕色沙漠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她还来不及细想这一切。
“你听——”莫里亚蒂将听筒搁置在一边,开了免提。
她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原本刺耳的噪声下,逐渐变成熟悉的声音:莫里斯爵士、杰米局长、斯莫伍德夫人以及布兰登大臣。
他们还在争辩:是否要因车内一名无辜的人质从而放弃这次追击行动。除了莫里斯爵士冷静的反驳,其余人真是字字诛心,句句在理。
“这次行动花费了国防部很多精力,pm。”有人劝解道。
似是有意为之,威廉姆斯想将决定权交给麦考夫,他说:“那也许是一个人质,但也有可能是同伙。虽然无法判断其身份,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在美国军方的监控下,我们可能很难再施行这么强有力的打击行动了。”
“麻雀的死都是命中注定的。”他的语调优雅,将视线落定在坐在对面的麦考夫身上。“福尔摩斯大人,您意下如何?”
于是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锤定音。
威廉姆斯是想让自己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而那个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弟,甚至有可能是她。
麦考夫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所有关节,面对所有的目光,他缓缓起身,不再看威廉姆斯,随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带,泰然自若说:“首相大人,我认为此事似乎——”
这时,布兰登冷淡的声音传来——“军情六处不得干涉首相领导的战斗行动。”
麦考夫冷冽的目光盯着他,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他留着布兰登这条金鱼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让他在关键时刻说不该说的话。
“福尔摩斯大人,您认为我们不应该组织像这样打击恐怖主义的行动吗?”威廉姆斯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温和,他循循善诱道。
这间办公室的空气就在这一刻凝固了,悄悄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斯莫伍德夫人朝沉默不语的麦考夫投向难以置信的目光——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麦考夫?
她看见他恭顺谦卑的面上,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牢牢地握成拳头,手背的青筋条条狰狞,可惊可怖,修建整齐的指甲已掐进掌心处。他到底在压抑什么。
过了半响,屏幕上的那辆越野车速开始放慢。
“不是。”他终于艰难地吐露出这个单词,喉咙里的其余单词正在流窜逃逸,它们没能再出现。
“那福尔摩斯大人就是同意了。”军情五处的杰米局长笑眯眯地看着麦考夫。
麦考夫没有再辩驳一句,他努力让自己平稳心绪,那双警觉的眸子注视着全身而退的威廉姆斯。他有那么一瞬,想直接将这个老人关进「孤岛监狱」。
他闭眼压下涌上的怒气。
尽管早有预料,但康斯坦斯还是恍惚了一下心神,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个政治圈套——但却是人人都必须要跳进去的圈套。
这样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她想。其实这样的谋杀还挺有诗意的。
第19章 游戏还未结束
“ 看来,你被放弃了。”莫里亚蒂戏谑的声音提醒着她,这个游戏还在继续。
但康斯坦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同时也在电话的另一端思考着。对她的所有认知都已经跳脱出一纸档案所设定的范围,莫里亚蒂没有道理不去认识一个让自己生活热血沸腾的人。在这片沙漠上空,他内心跃跃欲试,天呐,距离上次在剧院见康斯坦斯已经过去八个月,是时候再见一面了。
“莫里亚蒂,”在电话的另一头,康斯坦斯突然叫他的名字,念得婉转动听,唇齿逸出奇怪的温情。她想起圣诞节的那场烟花。“为什么要放烟花?”她问。
这是个秘密,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在她孤独的少女时代,康斯坦斯仅有的愿望就是看一场烟花。像彗星飞升至夜空的各色烟火如湖水蓝,松石绿,钻石银,伴随着隆隆声,莽莽撞撞地绽放、散开随即消逝。
这是极其微不足道的愿望。她就是喜欢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不用投入太多的感情,只需要在它们存在的时候夸赞一句「真美呀」,就算消失了也不用太伤心。命中注定就会消失的爱、仁慈与温柔,只需要存在记忆中。她突然有了那么点难过。
“你看了我的日记。但这并不是绅士所为。”挂断电话前,康斯坦斯是这么说的。而她也再次确信了一件事。
而在唐宁街,威廉姆斯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叫停了这次行动,与之前坐上观的态度不同,这次他郑重得多:“首相大人,奥祖地区好像是边界争议区。”
奥祖边界是一条狭长地带,覆盖乍得和利比亚的边境。该地区有丰富的铀资源,这使得两国对该区主权的争议不断。
众所周知,边界争议区不能实施任何出格的军事行为。尤其是当边界争议区的另一边可能得到核武器力量的帮助下。
所有人都望着屏幕上缓缓停下的车,它停在此处。前后都被沙漠包围的边界,界碑不明,偌大的白色道路空无一人,看起来极其荒凉,周边除了被军方废弃的基地建筑物,其余皆是尘土飞扬。
“而且,”他背着手,继续扔出一个重磅消息,“刚才驻叙利亚大使詹姆斯来电,外交部的副常务次官阿普比小姐目前下落不明。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坐标就是在梅利耶街道——就是刚才人质上车的地方。”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阿普比小姐可能就是车上的那名人质。”
威廉姆斯说得很慢,他每说一个单词,都试图在那个高大的男人的脸上,找到除了冷静以外的其他情绪,比如惶恐不安震惊后悔诸如此类的无用神色。
但很可惜,麦考夫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威廉姆斯试探作罢,他状似不在意地转过头看着屏幕,脑袋微微朝布兰登点了点头。他对布兰登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车停下后。那个满脸凶相的男人连滚带爬地打开车门逃了出去。康斯坦斯仍坐在车里,她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看见他步伐摇晃地朝着边界线跑去,像个扭曲的木偶。
突然就听到空中传来「砰」的一把枪声,凌厉划破长空,这个男人应声而倒,鲜血直流。
开枪的人头戴黑布,只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那双眼,康斯坦斯再熟悉不过,那是属于加文·阿多尼斯的眼睛,那里本该蕴藏着坦诚炙热,但变成了如今的阴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