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形象一点说,就是我面前的这位祂(祂在几种代称里选择了这个)其实是位程序员,为了维护名为均衡的项目,每天都在修bug。
祂这次是发现昨天还能运行的程序,今天打开测试时跑到半路就莫名结束进程。
环境跟昨天一样,运行前的玄学仪式,每日跟互祈祷,都如常做了,但是均衡代码后半截存在跟不存在一样。
祂很严谨的找了吉时,程序运行多长时间就跟互祈祷了多长时间,终于发现了bug,祂的结束进程在运行过半时总会跳上去,被读取,然后程序就结束进程了。
“……”
我语气复杂,“你这工作不会让人发际线后移吗?”
“我不是人,没有毛发的概念。”
祂答。
每个仲裁官修bug打补丁的方式都不同,这位的方式是将使结束进程指令上跳的变量暂时带离环境,看程序能不能继续下去。
祂现在仍处于怀疑自身检测时间晚了一秒影响了程序运行的状态,毕竟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祂还会在打完补丁后看我的演唱会,为我的收入贡献一张门票。
现在我成了影响程序运行的变量,祂将我暂且带离后,重新启动程序时都虔诚得过了头。
我看着祂——这个世界的人眼中的神——在开始测试前恭恭敬敬的给「均衡」代码祖师爷互上了三柱赛博香火,念叨着均衡星神保佑我这次程序能够正常运行,出了bug也能跑。
心有戚戚焉。
祂:“你以前也当过程序员?”
“没,我在实验室里工作过。”
祂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负责的项目还好吗?”
“还好,后来我转专业了。”
“转哪了?”
“跳大神。”
程序发出了报错的声音,祂看了一眼,一片鲜红的提示,又看了一眼,还是鲜红,“我现在跳大神有用吗?”
可能没有用,这跟机魂大悦不大悦没关系了。我从前的经历告诉我,跳大神起作用固然有玄学的解释,但在实验室里还有科学的解释,比如跳大神时的震动正好让一个容易卡死的零件安然度过了最容易卡死的时间段、跳大神的时间正好是反应需要增加的时间……
但祂的程序,我只能说,祂想要让程序正常运行,可能需要继续虔诚祈祷互。
祂试了很多次,排除我这个变量后,玄学试过了,修改代码试过了,始终没能抵达均衡,而是向着一片虚无堕落。
我这个变量回归后,反倒情况好了一些,平衡虽然没有到理想的均衡,但在一端明显偏重的情况下,至少没有继续下落。
这段看别人修bug打补丁的经历,成了我被神选中的明证,我的演唱次数减少、门票价格上抬,我获得更多的休息时间。
薇薇安长舒了一口气,开始试探性的给我更换曲目,让我歌声里的殉道感减轻一些,将我的形象一点点往神还活着的圣女方向移。
非常小心翼翼。
“宝贝儿,我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踩钢丝的感觉了。”
她几乎花了一半时间用来阅读网上的评论和报纸评论上,确保我们的每一次挪动都能平稳落地。
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用来过渡的教廷气息浓厚的音乐,空灵神性的曲目库存不足。
我新认识的一修bug就没有抬头的时刻的仲裁官说这点好解决。祂这边修bug修得满脑门问号,都在祖师爷面前长跪不起了,还没打完补丁,估计是buff没加全,又对均衡的认知太过浅薄,总之,祂需要我给祂加个buff。
于是,我拿到了仲裁官赠予我的「纯美」的曲目。
至少,在「纯美」面前,美是客观的,足够让任何人感受到的。
即使祂目前行踪不明。
我的下一场演唱会的主题是神仍存在的时间,薇薇安注视着我,久久的,跟我第一次上台表演时一样,祝我演出大获成功。
“祝你早日扭转【宁芙】的形象。”
轻如呢喃。
会的。
于是在宇宙的某处,在这个比最初登台演出时宽敞了不少的舞台上,脆弱忧郁第一次从我的面容上淡去,从我的口中,纯美的歌谣重现。
我是否信奉纯美?
此刻信奉。
我是否信奉不朽?
此刻信奉。
我是否信奉陨落或沉寂的秩序、繁育、开拓?
此刻信奉。
多而杂的信仰并不纯净,但我的歌声构筑的梦中,【宁芙】信奉的神本就是意象而非具体的存在:
一切死或不存的神都可以被我信奉。
一切死或不存的神都可以被我怀念。
我此前的舞台上,我是死后神的寄体,今日的舞台上,我是神的追随者。
寄体在回忆往昔,连脸上都浮现出一点笑意,柔软的,梦幻的。歌声亦是与平常的情绪不同,给听众送上了纯粹的欢欣。
但不要往前走,不要继续走,深入歌声编织的欣悦中,歌声停下,如梦初醒后现实便显得空落落,让人怅然若失。
因为歌者【宁芙】信奉的神明已经死去,现实的歌者大多数时间只是一只泣血的夜莺,血吐尽了,一切柔软的、悲哀的、脆弱的、无望的梦,都会消散。
人们在「纯美」不曾到来前,可能会偏好夜莺垂死的姿态,喜欢其中的悲意。正如看见童话中那只用血和歌声去养一只玫瑰的夜莺,它用死亡换来的玫瑰美得如同现实里的每一朵玫瑰,最后在现实里面临的结局是它死了,玫瑰被现实碾过。
夜莺和玫瑰出现过,然后也会被遗忘。
但美具有这样的威能:人们不可避免的觉得夜莺泣血去供养一朵玫瑰的场景很美,又想要这样的场景永恒,不会有停止歌唱的时刻抵达。
投射在我身上,便是他们收敛了一些,让我可以有了选择歌曲的一些自由,只要我仍旧在歌唱,那么,即使不是殉道者也没关系。
我从可能致死的危崖上下来,终于可以踏上前方不是悬空的土地。
仲裁官发出了一声“好耶”,“我跪了几天了,补丁终于修好了,果然你上的buff很有用,下次要不要唱唱均衡的歌?”
“我才靠着纯美的歌谣从危崖上下来。”
我叹了口气,“你不介意我现在只能唱陨落的信仰的话,那可以加一首,情绪不做保证。”
“纯美的歌曲效用不大啊。”
“毕竟改变不能突兀,我现在上头有人盯,下面有人当人肉镁光灯,经纪人都说她从业以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要不是你在这里的地位是神,我连透口气都得偷偷摸摸,别说穿常服了,我的常服就是简约一些的圣女套。就算我相信纯美,也不是我妄动的理由。”
那只是纯美的歌谣,用来融化冷硬的心,而不是「纯美」。
下一次,我在一堆新歌里塞了一堆被我微调过的歌颂均衡的歌,仲裁官说它已经面目全非,因为我只保留歌曲的情感和部分曲调,而没有保留它的歌词。
用来歌唱它的语言甚至没有具体含义,只有歌者的吟唱,重复又绝不重调的单个音节。
我将它变成了一首纯音乐。
仲裁官当时坐在台下,虔诚的拿出来录音机,按下了录音键,准备录制现场版。
后来祂懊悔自己不该拿录音机,因为它放出来的声音与我当时唱出来的声音是两个效果。
放一段别说给程序上buff了,程序当场卡死几次抗议祂不做人的行为。
于是祂很任性的用了神的地位,让我开一次演唱会唱一次,私底下态度更是诚意十足:“你唱一次,我就给你一场演唱会的钱。”
祂恨不得我天天开演唱会,因为祂的程序虽然各种因素一直在变动,但一直很稳定的在运行,在接近均衡。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跟以前南辕北辙还能继续运行保持均衡的,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更改过它第一次稳定运行时的步骤。”
“均衡真奇妙啊。”
“你的buff也是,唱一次,我就能不跪了。”
本人现场唱效果更强,仲裁官就看着数据在飞,观测它的仪器报警无数声,最后还是得出了一个稳定的数值。
波动剧烈,无事发生。
祂恳求我加入仲裁官的行列,说祂的同事们还在深研均衡的本质,打补丁打成了熟练工,没体验过祂这样的生活。
没体验过「零和」仿佛触手可及的时刻。
“我们往往需要耐心和细致,一遍遍纠正过去的谬误。这段时间,你在我的身边,我看到的是,一首歌的时间里宇宙里发生的均衡。”
第32章 变故
我说好吧,你们可以当我的听众。但是我做不了仲裁官,因为我的主职其实是偶像。
祂问:“是全宇宙知名的偶像吗?”
我说那是我在偶像道路上的终极目标,即使现在跑偏了。
仲裁官说我有一群朋友。